洛阳皇宫,前线的战报每日都会送回。
首战告捷后,周军对游荡在外的秦军骑兵展开过几次偷袭,但均未能奏效。
有郑县守军横在中间,两支秦国骑兵又相距不远,周军很难抓到合适的进攻机会。
至于攻城,刘牢之暂时还没有打算。
王凝之站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前,皱眉看着上面的兵力分布。
慕容垂和郗超等人站在对面,也凝神看着沙盘上的标识。
“道坚过于求稳了,”王凝之分析道:“若是我在,定会集中兵力强攻郑县,敌军骑兵来救,那就在城外大战,不来救,那就砸开郑县的大门。”
周军兵力占优,只要做好侦查,保持警惕,攻城时被骑兵偷袭的风险并不大。
秦国这边,苻坚人在城中,郑县又不是什么坚城,周军只要全力进攻,肯定可以威胁到城防,要么逼走苻坚,要么引来秦军决战。
郗超替刘牢之解释道:“道坚想先处理城外的骑兵,再进行攻城,这也没问题,不然攻城的效果必然大打折扣,白白损耗进攻物资。”
王凝之摇摇头,“若不能在冰雪天气到来前拿下这座城池,我军士气必然不振,此消彼长,后面只会更难。”
王珣问道:“陛下既然觉得前线的方案欠妥,何不直接下令?”
“前线情况瞬息万变,若是下令,难免会影响道坚的判断,”王凝之叹道:“我们现在能做的,是加紧运送过冬的物资到华阴城,其他的,只能交给前线将士自己决定。”
慕容垂赞同道:“陛下说的是,眼下我军占优,求稳并不算错,至于拿不下郑县,最多大军退回华阴,开春再战。”
王凝之自然是不满意这个结果的,劳而无功,那就是给苻坚的秦国续命。
他继续扫视沙盘,本想一鼓作气,直取长安,可苻坚竟然亲自率军挡在郑县,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关中的周军,除了在郑县与秦军对峙的,还有两支,一支是何无忌的两万水军,分布在渭水和北洛水,暂时还没有派上用场,另一支则是朱序统领的华阴守军,人数也差不多在两万上下,主要负责运送物资。
王凝之伸手指了指大荔城,问道:“郑县的大军不动,调集水军和华阴守军,进攻此地,诸位以为如何?”
郗超觉得不行,答道:“这两处最多能抽调出三万人,恐怕不足以威胁到大荔城。”
大荔作为冯翊郡的郡城,又是秦国东线的第一道屏障,由朱肜率军镇守,周军想要拿下,绝非易事。
王珣也道:“就算能拿下,于大局并无多大好处,还得分兵驻守,不如先前定下的方略。”
先前的方案,自然就是直取长安,这也是拿下秦国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见大家都反对,王凝之笑道:“你们都知道是三万人,可秦人不知道,只要操作得好,再让道坚那边稍加配合,秦国君臣说不定会认为我们改变了作战方略,进攻郑县受阻,想在这个冬天先拿下冯翊郡。”
兵者,诡道也,就是骗,而这正是王凝之擅长的,他没有改变刘牢之的作战方略,而是想办法为他创造进攻的机会。
众人都思考起来,三万人可不算少,若是刘牢之也摆出移师的架势,不由得秦人不信。
王凝之又指了指冯翊郡东北角的夏阳和合阳两城,“你们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个心怀观望的窦冲,他手上还有两万多人,我们一旦在冯翊郡用兵,苻坚和他会作何判断,尚未可知。”
慕容垂叹道:“陛下心系全局,我等不及也,别说秦人会迷糊,连我有时也看不透这真真假假。”
站在苻坚的视角,周军进攻郑县不利,转而进攻冯翊郡,是完全有可能的。
至于窦冲,那更是觉得周军直接冲他来了,毕竟他这两座城池是从周人手里夺取的。
关键这两人的关系还很微妙,窦冲没有第一时间向苻坚靠拢,双方已经有了裂痕,眼下共同面对强敌,彼此间的信任是个大问题。
王凝之大笑,“假作真时真亦假,且看秦国君臣如何应对。”
窦冲手上的那两万多人,可是秦国的精锐,眼下兵力不足,苻坚如何舍得放弃。
且不说王凝之的命令到达前线,先将时间稍微拉回,张玄之带着两名亲卫来到合阳城外。
窦冲听到守军的汇报,放下刚收到的那道册封他为天水王的诏书,面色阴沉地思考一阵,下令道:“放他们进来。”
张玄之不失名士派头,慢悠悠地步入大厅,略微一拱手,说道:“窦将军愿意见我,想必已经决定归顺我朝了吧?”
窦冲原本一脸严肃地端坐在案后,想给张玄之来个下马威,结果一听这话,气得咳嗽两声,怒道:“你莫不是来消遣我的,我何曾是这个意思!”
“是吗?算了,那个不重要,”张玄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秦国灭亡就在旦夕之间,窦将军为自己考虑,没什么好丢人的。”
他一边说着无所谓,嘴里却还是笃定窦冲会投降。
窦冲气极反笑,“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只能将你送到陛下那里去了。”
张玄之惊讶道:“为何,难道窦将军是想拿我换一个秦国的王爵吗?可秦国都要亡了,你要这爵位有何用。”
他一再相激,窦冲反而冷静下来,寒声道:“胜负尚未可知,你若只是来耍嘴皮子的,那就请回吧。”
和张玄之猜想的一样,窦冲就算这会还不想投降,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王凝之记仇的名声也是天下皆知,交战之中的那些睚眦必报就不提了,郭庆因为劝降了王凝之的亲随郭敬,便被他抓回洛阳砍了。
所以窦冲可不敢杀王凝之的使者,他是想进步,不是想死。
张玄之听了窦冲这话,笑道:“我不走,我和将军一样,都是为了一场富贵,不如大家一起看看这场战事的发展,再做决定。”
窦冲吓唬道:“若是周军战败,那我就不是送你去见陛下,而是送你的人头去了。”
张玄之摸摸自己的脖子,“不会,来之前我算过,我和将军都能得偿所愿。”
窦冲不想理他了,“胡言乱语,我这就送你出城。”
张玄之坐着不动,笑道:“你敢送我出去,我就在城外大喊,看看谁害怕。”
窦冲瞪大双眼,“江南的世家子弟,都像你这般无赖吗?”
张玄之长叹一声,“我就是还不够无赖,才迟迟没有混出头的,所以这次的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窦冲被他绕晕了,不知道哪句话是真的,只得命人先将他带下去,好生照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