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宣良跟在他们后面默不作声,脸色却并不好看。
他把盛扶光安置在这里之后,很少亲自过来。
江焕能找到这里,肯定是哪一次派人来跟踪了他。
一行人进了屋,围坐在圆桌边。
盛扶光的贴身婢女云舒准备了茶水来,挨个给他们倒上。
“情况特殊,没有好茶招待,还望三殿下见谅。”盛扶光客套开口。
盛辞月坐在江焕和李随意中间,如坐针毡。
不过自从刚才她们进来后,盛扶光的目光就没有落在她身上过,云舒也很懂眼色的装作不认识她。
过了最初最紧张的那一阵后,盛辞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以这样的身份,和哥哥坐在谈判桌上。
对面易宣良最先挑起话题:“三殿下这是派人暗中跟踪过我?”
“没有。”江焕温润一笑,“只是知道你最近每月都要来这里两次而已。”
易宣良皱眉,他每次来的时候,都是极为小心的。
连丞相府的人都被他支开了。
江焕是怎么知道他每个月来这里几次的?
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东西,易宣良大惊:“是山脚破庙里的小孩?”
江焕抿了一口茶,算是默认。
易宣良暗暗心惊。
这茗山脚下有一座破庙,是京中乞儿们的落脚之处。
他每每来这里,都要路过那座破庙,偶尔还会给孩子们分些吃食。
这里面居然也有江焕的人吗?
那他这情报网也太可怕了。
江焕知道易宣良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出言解释。
并非是他把人安排进那些乞儿中,而是这些乞儿本身就是最大的情报网。
他的手下涵盖三教九流,流浪的孩童自然也有。
易宣良此处的宅子早就买了,但以前几乎从未来这里住过。自从书院大火之后,每个月过来的频率就增加了。
再加上大火当日易宣良本该在寝舍,而他却不在。
这种种迹象凑在一起,真相如何就一目了然了。
江焕放下手中茶杯,正襟危坐,开门见山道:“今日盛世子既然肯现身相见,想必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来由。”
盛扶光点头:“早前交过几次手,三殿下的人个个都是精英,在下佩服。”
“盛世子隐姓埋名,是在查安乐散?”
“是,不瞒三殿下,我曾经就中过药,费了一番心思才完全戒掉。”
“中药?”
江焕眉头蹙起。
他们同窗两年,根据他对盛扶光的了解,此人虽然装作纨绔,但十分有底线。
淫乐之事,他是丝毫不沾的。
那为什么会中安乐散?
盛扶光长叹一口气:“三殿下想来也对我有所观察,我平日行迹几乎只有书院、天香楼、牌坊,和同窗们玩乐。我实在是想不通,这安乐散究竟被下在了何处,能让我这么久都无法察觉,直到完全上瘾。”
“书院?”
李随意突然重复出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不自觉地看向盛辞月。
“我记得……咱们之前去探邵北坤的房间的时候……就发现了很多安乐散。”
盛辞月倒吸一口气,一拍桌子看向盛扶光:“对!而且那些药都在暗格里藏着,数量还不少!你之前不是和邵监学走得很近吗?你知道他有服用安乐散的习惯吗?”
盛扶光瞳孔微震,有什么淤堵已久的关隘突然就被冲开了。
以往邵北坤总是装出一副很向着他的样子,一群人犯错挨罚,偏偏不罚他,还总是带他去屋中吃瓜品茶。
再回想当时的场景,一些曾经不被注意到的细节也逐渐浮现出来。
香炉里烟雾袅袅,邵监学的茶叶分外的好喝。
每次从邵北坤屋里出来,都觉得脚步轻快了一些。
如果在香中和食物中掺少量的安乐散,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一次一点点,细水长流,一年两年就能致人上瘾。
可是前期他发现不了属于正常,后期上瘾症状会逐渐明显,他为何也没发现呢?
盛扶光看了看对面的江焕,将此疑问暂且压下。
现在不是讨论他如何粗心大意的时候。
江焕正色道:“如今安乐散已经开始大面积荼毒百姓,我严查了周边十三县所有种植风罗的农户,查封六家暗中交易安乐散的商铺。这些,盛世子应该都看到了。”
盛扶光点头:“三殿下雷霆手段,令人钦佩。”
“我想,幕后之人既然对你下手,试图用安乐散控制你,就是为了拉北境下水。”
“我也是这么想的。”盛扶光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敢把主意打在他家人身上,万没有善罢甘休的可能。
江焕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我相信盛世子手中掌握的线索不止今夜从林半山那里拿到的交接单,我也有前不久安乐散入京的渠道和证人。有些事我不便插手,需要盛世子帮助。而盛世子孤掌难鸣,也得有我的势力帮衬。”
“既然如此,不如合作。盛世子帮我查出安乐散的源头和幕后之人的目的,我保北境无虞。”
……
京郊的深夜,没有灯火,月明星疏。
茗山半山腰的小院里,一张反制之网逐渐成型。
这场谈论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直到结束,盛辞月都丝毫没有困意。
临走之时,还是忍不住问了易宣良一个问题。
“所以那天书院里的大火,真的是你放的啊?”
“是啊。”易宣良语气淡淡的,垂眸看她:“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嗯……”盛辞月有些不好意思,继续问:“那盛世子逃出来了,房间里的尸体是谁的?”
不等易宣良开口,盛扶光就给她解了惑。
“那日有个人来找我,说要带我去见他的主子。我正想去探个究竟,安乐散的瘾症就爆发了。”
那是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身体有异。
瘾症来势汹汹,他像疯了一样在屋里来回冲撞。
来人试图控制他,强行带他走,却被出恭回来的易宣良撞了个正着。
好在盛扶光虽然疯魔,但依旧保持了一丝清醒。
他杀了那人,掏出备用的假扳指戴在那人手上,然后就昏了过去。
易宣良和他同窗两年,早已互相引为知己,当即明白他的意图,一把大火烧了整个寝舍。
“还是有点不太对啊。”
李随意一晚上几乎都没怎么说话,此时倒是提出了疑问。
“连尹菜鸡都知道你们两个住同屋,晚上失火你肯定逃不了干系。那当时京兆府是怎么查的?就没怀疑你?”
盛辞月暗戳戳的踢了他一脚,说事就说事,怎么还带着一股子嘲讽她的味呢?
“怀疑了。”易宣良语气有些古怪,只这一句就不欲再多说。
倒是江焕替他补上了众人的疑问。
“当时易兄作为头号怀疑对象,甚至被京兆府带走关押起来了。”
“后来呢?”盛辞月追问。
江焕目光深邃,缓缓飘向易宣良。
“后来是卓相亲自为他作证,说那晚他们舅甥两人在相府对弈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