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第一天的开业声势造得比较大的原因吧,后面几天,小饭馆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
而沈玉楼却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
两眼一睁便开始忙,夜色落下才能喘息,想不瘦都不行。
赵宝珠一边兴奋自己的嫁妆越攒越多,一边心疼地捧住沈玉楼的脸丈量。
“又小了一点儿,都快没我的巴掌大了……你就不能多吃点儿吗?”
再这样下去,等四哥回来,人还不得瘦成骨头架子啊。
赵宝珠愁得不行,眼睛瞪着沈玉楼,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沈玉楼也发愁啊。
不是她不肯多吃,实在是每天待在厨房里烟熏火燎,光是闻着那些油烟味都闻饱了,属实没什么好胃口。
不过她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因此,在小饭馆的生意逐渐稳定下来后,沈玉楼开始物色厨师。
她去找李有福。
“不用物色,我早就给你找好人了。”
沈玉楼才刚说明来意,李有福便开口说道。
小饭馆是薄利多销,灶火升起来后,不到晚上打烊不会熄。
小徒弟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连轴转,他瞧着都心疼。
“走,师父带你去个地方。”李有福放下茶盏说道。
沈玉楼心中狐疑,但还是“哦”了声,乖巧地跟上去。
师徒二人走出酒楼。
李有福在前面带路,七拐八拐的,到了一条小巷子。
刚走进小巷子,沈玉楼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饭菜香。
她狐疑地抬头望了眼天色。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样子,午饭刚过去没一会儿,晚饭的点还没到,谁家这么早就开始生火做晚饭了?
沈玉楼心中正狐疑,走在前面的李有福在一户人家的院门前停下,并且伸手推开院门。
随着院门被推开,萦绕在鼻间的香味更浓烈了,几乎是扑面而来。
一同扑向沈玉楼的,还有热闹的“叮叮哐哐”声。
沈玉楼缓缓瞪大眼睛,惊讶地打量着院内的热闹景象。
院子很大,整个院子都搭起了棚子,棚子下面排排坐满了二三十号人。
在这些人的前面架着一个灶台,一个穿着厨师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灶台后面炒菜。
一边炒还一遍讲解。
“同样的食材,同样的用料,但是每个人炒出来的菜,味道就是不一样,原因是什么?”
“主要原因就是火候大小的掌控,烹饪时间的长短,以及下料时间的差距。”
“就好比我现在正在炒的这盘青菜,洗过的青菜,入锅之前,一定要沥干净水分,不然就不是炒菜了,而是水煮菜。”
“再一个,炒制青菜的时候,一定要热锅油,大火翻炒;火力不够,炒出来的青菜,颜色就不够青绿。”
“另外,盐也不能放得太早,因为青菜遇上盐,菜叶和菜杆里面的水分就会被激发出来,所以你们要切记,炒叶片青菜时,要在出锅的前一刻再调味。”
“……”
随着中年男子的讲解,一盘清炒时蔬也出锅了。
翠绿的叶片上裹着亮晶晶的油脂,看着就很有食欲的样子。
“现在,你们各自炒一份同样的出来,这是你们今天的作业。”
中年男子说完,那些排排坐的人便纷纷起身,往院子的一侧去。
沈玉楼的视线追随着这些人望去,这才发现,院子的一侧是一条十分宽敞的走廊,里面架着十来口灶台。
先前那些领了作业的人,走过去,一拨负责烧火,一拨上灶台操作。
没一会,耳边回响的全是热油的“滋啦”声响,以及勺子碰撞锅底时发出的“叮咚”声。
这一幕何其熟悉!
当初她在学校时,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情形!
沈玉楼猛地扭头看向李有福。
“师父,您,这是您开的厨师培训班?”
李有福没听过“培训班”这个词。
但他觉得小徒弟这个词用得挺确切的。
他招收了一些喜欢做饭的学徒,教他们怎么才能把饭菜做得好吃,可不就是培训班么。
“对,不过他们学出来后,得先给我干满三年,然后才能自由去留。”
李有福将自己的计划说给自家小徒弟听。
“我觉得开小饭馆,比开大酒楼有意思多了,所以我打算,多开几家有间食铺。”
在李有福的计划中,他不但要在淮水县城多开几家有间食铺,他还想把有间食铺开到府城,开到京城。
沈玉楼越听眼睛越亮,这不就是连锁店模式么,跟她的预想如出一辙!
“你也是这么想的?”李有福诧异。
“嗯嗯!”沈玉楼用力点头,她忍着兴奋和激动,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她的计划,要比李有福的更详细,更妥善。
最后,她甚至还拿出了一份计划书。
“我一开始就想着,如果小饭馆的生意好,我们就多复制几家一模一样的小饭馆出来,开成连锁店的模式,名字都叫有间食铺!”
沈玉楼拿出来的计划书一共有五张纸,从核心部分的目标和目的,到具体实施方案,风险评估和管理,以及预期成果和效益分析,全都罗列得清清楚楚。
这下轮到李有福两眼发亮了。
他能这么想,是因为当初他跟着叔父在京城的时候,看见有人用过这样的模式经营铺子。
可他这个小徒弟连淮水县城都没走出过,居然也想到了这一头。
要不怎么说呢,年轻的新脑袋瓜子就是好使啊!
李有福心中好一通感慨,再看沈玉楼,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收得好。
他当即挑出两个学得最好的年轻小后生拔给沈玉楼用。
小饭馆里面多了两个厨师,沈玉楼一下子便空闲下来。
最初那几天,她还会在厨房里面盯一盯,看看两个厨师手艺如何。
后面见两人厨艺都还不错,她才放心地当起了甩手掌管,只在传授新菜式时,进厨房指导一番。
六月骄阳似火的时节,第二家有间食铺小饭馆开业了。
新店开在东城街。
跟柳巷这边的有间食铺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
为了吃上有间食铺的饭菜,每次都要穿越半个城的城北居民得到消息后,都快要高兴疯了。
因此,第二家店开业那天,生意比第一家店开业的时候还要火爆。
赵宝珠盘算着当天的进账,兴奋得恨不能抱着钱匣子在地上打两个滚。
虽然她只占了两成股,但在这样丰厚的进账面前,两成股的收益也很厉害了很厉害了。
要知道,以前,他们一家人辛辛苦苦干上一年,都未必能挣到她一天的进账。
“沈玉楼,你简直就是我的福星……不对不对,你是我们全家人的福星!”
赵宝珠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不然她会兴奋的疯掉。
于是她用力抱住了沈玉楼。
大概是最近吃得好的缘故,赵宝珠不但力气见涨,身材也发育得越来越好,个头小小的沈玉楼在她怀里,险些没窒息而死。
她挣扎着将人推开,好笑道:“这才哪到哪儿啊,以后你会挣得更多,别说八抬嫁妆,八十抬嫁妆都没问题……对了,陆公子那边怎么样?那位韩家大小姐,一直没去找过他吗?”
自那日之后,不管是和赵宝珠,都做好了要跟韩辛夷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结果他们这边积极备战,韩辛夷那边却偃旗息鼓了,一直没去找过陆行川不说,甚至都没再在他们面前出现过。
要不是这些天没听说韩家那边有丧事,沈玉楼都要以为人死了呢。
“大好的日子,你提那女人做什么啊,也嫌晦气。”赵宝珠拧起眉头嘟囔了句,“行川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县学,除了我去找他,他几乎不出县学的大门,我也向县学的门房大爷打听过,除了我,没人去找过他。”
每次过去找陆行川,赵宝珠都会带上两份吃食,一份是给陆行川的,一份儿给门房大爷。
这是沈玉楼教她的。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哪怕有只狗过去找陆行川,门房大爷都会帮忙拦住,坚决不让进去打扰陆行川发奋用功。
“兴许那位韩家大小姐就是一时头脑发热,见我家行川脸长得好,所以才起了心思。”
赵宝珠不以为意道。
沈玉楼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如果她不知道那位韩家大小姐皮囊下的灵魂是谁,她或许也会跟赵宝珠一样的想法。
然而事实是,她知道真正的韩家大小姐已经没了。
现在那张皮囊下的灵魂是原主的大嫂,云氏。
而云氏又是重生回来的人。
对方能在第一次撞见陆行川的情况下,就不顾一切地往陆行川身上硬贴,可见陆行川将来的成就很大。
大到能让原主大嫂冒着被驱逐出韩家的风险,也要去追求。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大家族,都对名声看得很重,家中若是出了个败坏家族声誉的人,那么为了大局着想,这个人,很有可能会被驱逐出族。
所以,对方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放过陆行川才是。
沈玉楼不知道的是,这段时间,韩辛夷之所以一直没露面,也没去找陆行川,是被韩老爷关起来了。
韩老爷万万没想到,自己送完两个女儿出嫁,一回到家中,就看见自己悉心栽培的长女,居然在家里面跟一个外男私会。
还拽着外男的衣袖,不知廉耻地说要嫁给人家。
韩老爷当时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老血。
因此,当天他就将韩辛夷关了起来,不许韩辛夷出房门半步,窗户全都封死不说,房门外面还有四五个婆子日夜把守。
这也是韩辛夷这段时间一直没露面的原因。
而今天,韩老爷让人打开了房门。
因为窗户封闭,一直没通风的缘故,房间内的气味有些不太好闻。
韩老爷走进去又退出来,吩咐外面看守的婆子:“帮大小姐洗漱一番,带到我书房。”
婆子恭声应“是”,手脚麻溜地拎来热水,从韩辛夷从头到脚都洗了一遍,便领着人往韩老爷的书房去。
韩辛夷被关了这么些日子,人看起来比以前清瘦了几分,但两只眼眸却亮晶晶的,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果不其然,她一过去,韩老爷便道:“如你所言,昨夜时分,七里村那边确实遭遇了泥石流袭击,村里面有十八户人家的屋子被冲垮了,死伤共计九十七人。”
说完这话,韩老爷目色沉沉,神情复杂地打量着这个曾让他引以为傲,也让他深感蒙受奇耻大辱的长女。
他将长女关起来的第二天,过去想看看这个女儿的魔怔退去了没有,结果女儿却抱着他的腿,信誓旦旦地说,那个她要嫁的外男,将来是一朝首辅,权倾天下。
他当时就觉得女儿疯魔得更厉害了。
虽说那人在县学读书,但成绩并不算多么出色,勉勉强强也就只能够得上一个优秀。
而且那人的家世相当普通,往祖上扒拉五六代,都找不出一个做官的人。
这样的资质,再加上这样的出身,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做一朝首辅的潜质。
结果女儿却跟他说,她大病一场好了之后,虽然忘记了曾经学过的东西,但却多了种能算到未来的本事。
她算出了那人将来会是一朝首辅。
为了让他相信这个说法,女儿跟他说,距离县城二十里远的七里村,会在半夜时分遭遇一场泥石流,并且还给出了因为这场泥石流,而导致的死伤人数。
现在,这一切,都得到了印证。
韩老爷原本持怀疑态度的心开始动摇。
身居高位者,大多都信奉鬼神之说。
他也不例外。
难道说,老天爷多拿走了他女儿的满身才华,然后又送给了他女儿一种能预知未来的本领。
眼前浮出他去京城送嫁时,秋家人对他的态度。
淡漠而疏离,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效果。
他回来时,女婿以事务繁忙为由,甚至都没有送他出城,只将他送出家门。
这样的女婿,这样的秋家,只怕未必愿意助他东山再起。
可那个叫陆行川的小后生不一样。
他让人去打听过了,陆家就是普通的百姓之家,陆行川也只是个稍微有几分聪明的穷学生。
据说毛笔秃了,都不舍得买支新笔。
纸用的也是最便宜的纸。
假如他这个时候对陆行川示好,并将女儿嫁过去,然后再全力资助陆行川读书科举,将来陆行川若真如女儿说的那般,坐上了一朝首辅的位置,必定不会忘了他这个老丈人的恩情。
而他要赌进去的,仅仅只是一个失去满身才华的普通的女儿。
都快过去一个月了,长女依旧连首像样的诗都作不出,甚至连四书五经都认不全。
他已经不再对这个女儿抱有希望。
既如此,还不如拿这个女儿赌上一把。
想到这,韩老爷的心火热起来。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眯起眼睛望向跪在地上的女儿。
“这次天灾中,遭难的不止七里村一处,为何你没有算出其他村子的受灾情况,却独独算出了七里村的伤亡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