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裕面如死灰,跌坐在池塘底,他知道,这一次他再无生路。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来的?”多安全的藏身之所啊,第一次被杜丽华带进去的时候,他都震惊了。
水底下还能有暗室,入口如此隐蔽,简直匪夷所思。
也是从那时起,康裕便开始考虑自己的退路。
他还年轻,过惯了好日子后,谁会想死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闻溪淡淡地怼了他一句,审康裕大概轮不到自己审了,淮安卫的人已经上报中山王,这个人马上就要被押入王府了。
毕竟丢了那么大笔银两,总要问出下落来才行,中山王这几日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总不会是着急几条人命案子。
目送着康裕被押走,李闻溪只希望他命硬一些,能顽强地活下来,杜府的案子,事涉那么多条人命,总要有个交代才行。
各路人马纷纷撤离,不相关的仆从下人恢复了自由,两个半大的女娃娃站在严庆身侧,满脸惶恐无助,看上去颇为可怜。
李闻溪在心底暗暗叹息,起了几分怜惜之情。万贯家财又如何,没有自保能力,在强权社会,有钱反而是催命符,尤其是有钱到,连地头蛇都眼热的程度。
中山王暂时没动这些人,也没有查没杜府的家产,只要他们交出商号,守着田产,低调过日子,也未必没有出路。
她们还有个襁褓中的弟弟,想来以后不用重复母亲的命运,万一再招个中山狼似的赘婿,那才叫真没活路。
林泳思不在,李闻溪毫无负担地成功偷懒,与马聪打个招呼,回家补觉去。
这一次抓康裕,她居功至伟,连中山王都知晓了她的名字,众人都很有眼色地与她行方便。
薛丛理还在县衙,方士祺闲得发慌,主动教薛衔读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薛衔摇头晃脑地背着《大学》的开篇,还真有几分读书郎的模样。
方士祺抚着胡子,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
李闻溪没有打扰这一老一小的学习兴致,自去吃了饭,便安安稳稳午睡去了。
一觉睡到黄昏时分,薛丛理放衙回来,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明日休沐,咱们明日去集市逛逛,备些年货吧?”离过年已经不足十日,冬至这个大日子,今年他们忙乱得紧,已经很简单地过了,没道理年关还如此。
县衙还有三日便要放假,小年也要操持起来。好不容易有钱有闲了,怎么能不好好过个肥年。
李闻溪则皱皱眉:“咱们还是莫要太高调才是。”
不说城外有多少贫民活不下去,便是原来他们住过的贫民窟,还有摸上县衙大门,大着胆子来寻薛丛理借钱的呢。
就连姜少问都抱怨,粮价高得吓死人,青菜更是贵得没边,一小把发黄蔫巴的菠菜都要五文钱,怎么不直接去抢。
邻居都在节衣缩食,他们要是还大鱼大肉,未免太惹眼了些。
“什么都要小心翼翼,这日子过得不憋屈吗?”方士祺听得直摇头,自找回了外孙女,每天他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劝他要低调,要小心,别让人认出来,听得他头疼。
“中山王府昨日贴了告示,在寻九公主呢。”这几日李闻溪忙得脚不沾地,薛丛理更轻易见不到人影,反而就他是个闲人,在家实在呆不住时,也会上街逛逛。
李闻溪脸色骤变:“你干了什么?”
此时将近年关,上一世就在这几天,她被纪凌云找上家门!
这辈子,她做的所有努力、所有改变,就是为了避免再重复上一世的悲惨命运!
方士祺没有那么缺心眼吧?
她浑身发抖,说不好是吓的还是气的。
见她这么大反应,方士祺吓了一跳,连忙澄清:“没有、没有,我就是溜达到了大街上,看到了告示牌,知道中山王府在寻你,我可没去告密。”
微松了口气,李闻溪沉着脸:“如此,外祖父更应知道,我们的处境有多危险,万事需再多加小心才是。”
“中山王府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危险的?他们寻前朝公主,又不是为了斩草除根的。你也马上十五了,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了。”
“普通的平民百姓太委屈你了,我看世子爷就不错,长得也一表人才,以后纪氏登基称帝,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族。”方士祺就是个封建卫道士,他守护的不是自己的外孙女,而是前朝公主。
同样的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说,方士祺可能不觉得厌倦,但李闻溪真的累了,她改变不了这个顽固的老头,又没可能真丢下一切远离淮安。
“纪氏寻到我的那一日,便是我的死期。他们可以抬九公主进中山王府,但是抬进去的,只会是一具尸体。”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如果再怎么努力,都只能重蹈覆辙,做个毫无人权的提线木偶,那么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既然结局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那她为何不选择自己想要的方式死去呢?至少那样,不用被纪家占便宜,利用得彻底再毁掉。还能落个清白。
方士祺目瞪口呆:“何至于此呢?”
他始终认为李闻溪太倔了,一个女娃娃这样的脾气实在不好,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为了大梁的江山好,怎么她就不能理解呢?
以后她的孩子当了皇帝,对各方人都没有伤害啊!
自己委屈求全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怎么李闻溪就不能理解呢?明明女儿温柔似水,怎么这个外孙女一点也像呢?
“我还是先回杜府看看吧。要是时间太晚,便不家来了。”他没理会薛丛理的挽留,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出去了。
李闻溪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方士祺与薛丛理真的不一样,他听不进去自己的劝说,固执古板,始终是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九哥,你吃肉。”刚才饭桌上的气压太低,薛衔一直低头扒饭,此时举着块炖得极烂的羊排递到她嘴边:“九哥,你别生气了。以后衔儿考了功名,挣了大钱,带你走得远远的,就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