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幼儿夭折,自然不会有什么像样的葬礼,范家还算有点良心,选了处风水不错的坟头,将锁儿掩埋。
似乎除了生母,很快就没有人在意一个孩子无声无息溺亡这等小事了。
范嘉乐受了不轻的家法,这几天倒还像个人样,一反常态没有出去鬼混,而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锁儿头七那天,况菲然被人发现,在自己的屋里,上吊自尽身亡。
范家人伤心难过,却也无力回天,只能将她的尸身收殓,为况菲然风光大办。
是范默展亲自上的况家门,告之亲家这个坏消息,他长跪在况亘面前,不住地道歉。
明明是关系不错的世交,却因为自家儿子不争气,生生气死了人家的女儿,他这张老脸,在面对老友时,实在没地方搁。
闻听噩耗,况亘当场便昏了过去,家中顿时乱作一团。待况亘悠悠转醒,老泪纵横,口中不断念叨着女儿的凄苦命运,直骂范嘉乐是个丧门星,害得自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况家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往日里热闹的府邸,如今显得格外冷清寂寥。范默展见此情景,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补偿况家。
况菲然的葬礼一共七日,这期间,况家人来过两次,两次都将范嘉乐拖出去狠揍了一顿,后者自知理亏,连还手都不敢。
好不容易熬到下葬,范嘉乐狠狠松了口气,人一埋,他就安全了,再过段时间,就可以迎柳宁儿进门,以后双宿双栖,岂不美哉。
然而第二天清晨,范家的大门就被县尉带着衙役砸开了。
“我们接到报案,说范嘉乐殴妻杀子,草菅人命,谁是范嘉乐,跟我们走一趟吧!”竟是不由分说地将人直接拖走。
范默展见此情景,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阻拦,口中不停辩解:“官爷,这其中定有误会,我儿虽不才,却也断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啊!”
县尉冷冷一笑,道:“有没有误会,到公堂之上自有分晓,你若再阻拦,便是妨碍公务,一并拿问!”
范默展闻言,不敢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范嘉乐被衙役带走。
范家人全都傻眼了,怎么的,他们家赔上了孙子与儿媳妇的命不够,现下连唯一的男丁都要保不住了吗?
到底是谁报的案?明明锁儿是意外溺亡,况菲然是悲伤过度自杀身亡,怎么到了当官的嘴里,就变成了两起有预谋的凶杀案了?
范默展害怕是官府借机敲竹杠,把他当成肥羊宰,连忙火急火燎地拿着银票,趁着夜色寻自己相熟的县令大人去了。
唐礼朗见是他来,虽心中明了其来意,却还是装作不知,慢悠悠地将他请进会客厅。
范默展一进门,见没有外人在,便扑通一声跪下,将银票放在案几上,声泪俱下地说道:“大人,小儿嘉乐绝无可能做出那等恶事,定是有人恶意诬陷呐,还望大人明察,还小儿一个清白。”
唐礼朗看都没看那些银票一眼,扶起范默展说道:“范老爷莫急,本官既已知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只是如今案情并不明了,调查需要时间,范老爷且先回去等消息便是。”
范默展哪里听不出唐县令的敷衍之意,心中虽仍焦急万分,却也不敢再多言。他在随后的几天,几乎当了个真正意义上的散财童子,只要能沾上点边的关系,都被他用上了。
钱花得似流水,收效却微乎其微。没有人想沾手帮他捞范嘉乐,后来还是有跟他关系不错的小吏,见他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好心提点了一句。
托这几年乱世的福,靠走镖为生的况家可比范家有钱,况亘咬死了想让范嘉乐陪葬,上下该打点的都打点过了,现在范家再出来蹦跶,除了让这些人多收些好处外,并没有什么卵用。
范默展没想到况亘会在背后阴他儿子,打马来况家兴师问罪。
况亘连面都没露,范默展就已经被况家的三个儿子给打出来了。
“我家小妹在锁儿死的第三天,就回过娘家了!”况家人恶狠狠地瞪着范默展:“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离了,家里人也答应会接她重回况家,她根本没有理由自杀!”
“仵作验过尸了,小妹是先被勒死,后又吊上房梁的,能杀她之人,除了你那荒唐无度的儿子,还能有谁?”
范默展颓然地坐在地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儿子只是爱玩了点,本质不坏,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杀人呢?
范嘉乐被带到公堂之上,心中又惊又怕,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唐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范嘉乐,有人状告你殴妻杀子,草菅人命,你可认罪?”
范嘉乐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跪地喊冤:“大人,小民冤枉啊,锁儿那是我一时疏忽,让他意外溺亡,并非我有意为之啊,况菲然她也是悲伤过度,自己上吊自尽的,与我有何干系?”
唐县令冷笑一声,道:“你休要狡辩,仵作验尸,证实况菲然乃是他杀,后又布置了自杀的假现场。”
“你家下人可是早就交代了,你儿子身亡的这几天,每天都是你陪在况菲然身边,连她的贴身丫鬟都被你打发了,除了你,还有谁能对她痛下杀手?”
“大人,我与菲然结发多年,还育有一子,我有何理由要杀害他们呢?”范嘉乐话音刚落,唐县令的惊堂木一拍:“带人证!”
在见到柳宁儿被带上堂后,范嘉乐惊讶地合不拢嘴,脸上有恐惧一闪而过。
柳宁儿端正地跪在堂上:“民妇叩见大人。”
“柳宁儿,你可认得堂下所跪之人?”
“大人,民妇认得。”
“他与你是何关系?”
“民妇,民妇曾经是他养的外室,后与他断了关系。”
“他可曾对你说过,想要杀妻灭子?”
“民妇不知,他曾问过民妇,如果他尚未娶妻,民妇愿不愿意嫁与他。民妇不知,他竟会如此行事......”
柳宁儿不是蛇蝎心肠之人,她听闻范家出事,再联想到范嘉乐对她说过的话,心里早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连看都不想多看范嘉乐一眼,她接受不了,原本曾经的枕边人,还有如此残暴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