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刑侦总队主楼那间气氛肃杀的重案分析室内,空气凝重得如同水银。烟雾缭绕,几个烟灰缸早已满溢。技术科的组长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正对着投影屏幕嘶哑地吼:
“法医最终结果出来了!毒理筛查锁定了关键证据!在死者血液样本里,检出微量、但足可以证明其存在的‘复合神经肌肉传导阻滞剂-xI型(代号‘黑羽雀’)’代谢残留物! 这种阻断剂极其危险!超短时效起效,高浓度使用可在数秒内导致不可逆的横纹肌溶解、代谢崩溃和致死性心率失常!最可怕的是它在标准检测中极难被常规手段检出,自然代谢期又短!若非针对性地扩大筛查范围,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他指着屏幕上分子结构图的重点部位,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发颤,“剂量控制精确到变态,刚好突破个体耐受极限导致急速死亡!而且……”
他切换画面,显示出放大的颈部解剖图谱。“秦法医在死者右侧颈动脉窦深层神经丛附近,找到了极其微小、只有显微镜下才能辨识的、因高压微注射造成的局部细胞组织瞬间撕裂点和细微血栓形成区!这证明,凶手在极短时间内,以极精准的角度和压力,将药物直接注射入这个极其敏感致命的区域!” 最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凶手清楚她过去的用药史!知道她对某种常规镇定药物存在耐受!特意选择了这‘黑羽雀’! 这就是专门针对赵副市长的谋杀!”
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恐惧,并非恐惧凶手,而是恐惧于这谋杀的背后,那足以渗透到公安内部执行环节的庞大黑暗力量!押解警员?路线选择?陷阱陷坑?每一个环节都可能被操控!
林悦的脸隐在灯光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指关节捏得惨白。她面前的烟灰缸里,早已被烟头堆成一座小山。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嘶哑,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寒意:“现场封锁车辆残骸技术鉴定结果?”
一名女技术员立刻接上:“车辆残骸还在鉴定中心处理!但在那个陷住轮胎的深坑附近,我们发现被遗弃的两枚特制金属捕兽夹!夹片极其锋利,表面有特殊强力润滑涂层,其中一枚夹片上提取到微量类似车辆轮胎的细小橡胶屑!初步推断,正是这两只大型捕兽夹导致轮胎瞬间泄气爆胎深陷!它们是被人为精确预埋在那个特定位置的!”
“另外,”刑侦队骨干小王补充道,“王海和小刘两位法警……目前在接受内部调查隔离。王海在反复询问下精神接近崩溃,崩溃中说了一句话:‘……只让开到这儿……没让看……没让看后面……’ 而小刘则情绪激动地哭喊:‘她上车前还好好的!车里就我们三个!后面那么大的动静撞来撞去我们根本看不见也来不及看啊!’”
车里看不见?隔离网?深色车窗?凶手正是利用了押解车视觉上的天然隔断!更利用了那陷阱停顿、守卫分心的绝妙三分钟窗口!这杀局,阴毒到了极致!
压抑的怒火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岩浆,在林悦胸腔里疯狂冲撞!凶手不单单要赵倩死,更要让她的死亡披上“急病”或“意外”的外衣!更要让整个执行环节的公检法系统陷入深深的混乱、猜忌与自我怀疑!这是对执法机器的公然挑衅,是对国家机器的极致羞辱!
当晚。
省厅公安档案库地下三层。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旧纸霉味。
林悦独自站在那个刚刚再次被打开的档案柜前。深蓝色警服的肩章在冷光灯下泛着冰冷的金属感。她身后,两名管理员噤若寒蝉。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标明“赵倩副市长生前移交(含案件保管)材料”的牛皮纸袋上。其中一个,再次因内部的硬物显得臃肿异常。她的指尖点中它。管理员再次在屏息中小心翼翼地切开封口。
倾倒出的文件里,那熟悉的、边缘磨损卷翘的深蓝色硬壳文件夹再次滑落而出。林悦亲自拿起了它。入手冰凉沉重。她屏住呼吸,缓缓掀开——赫然正是那十几页笔记复印件!
然而!这一次!在那些字迹愤怒的复印纸最上方!在笔记内容标题的位置上方空白处!多了一抹极其刺目的深褐色!
那不是复印的污迹!是干涸的鲜血!真正的、黏稠的、属于赵倩的血!
那深褐色的、尚未完全干透的斑点,像一只怨毒的眼睛,死死地镶嵌在纸页上方!它仿佛还带着赵倩垂死时温热的体温!散发出浓重的腥甜铁锈味!与她刚刚在解剖台上所见的那张惨白冰冷、瞳孔扩散的脸,形成撕裂灵魂的对比!
林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赵倩!她在押送上车前的最后时刻!甚至可能就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以这种方式!以自己尚未冷却的鲜血!在那份本已复印好的控诉笔记原件上,留下了最终、也是最触目惊心的无声呐喊! 她在用生命告知后来者:小心!这卷宗上沾染的是真相的血!也是我的血!翻开它的人,将面临和我一样的命运!
管理员面无人色地看着那血迹,惊恐地后退了一步!林悦死死攥住那个文件夹,指关节用力到惨白,冰冷的硬壳透过薄薄的乳胶手套,如同烙铁滚烫她的掌心!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夜幕中无声闪烁,光怪陆离,却无法驱散这档案库里一丝一毫透骨的阴寒与血腥。沾血的档案,逝者的控诉,押解途中的谋杀…所有的线索如同浸透毒液的藤蔓,在林悦心中疯狂缠绕、生长,勒紧,直指那盘踞在城市权力巅峰、幽暗深处的庞大阴霾!它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下一个掀开真相一角的人,彻底吞噬!她看着那张凝固了鲜血和真相的纸页,那双冰封的眼底深处,终于燃起了足以焚尽一切污秽的、死寂而决绝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