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组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慷慨陈词、几乎声泪俱下的周维民。他脸上的怒意、自责、震惊、痛惜,都表现得丝丝入扣,无懈可击。这悲愤的神情下,是精心编织的防御工事——用“原则性批示”的华丽外衣,死死包裹住核心的利益链条;用“事务繁忙、失察被蒙蔽”的惨痛教训,完美地卸下核心罪责;再用一个职位不低不高的关键部门副手——王德发,作为那只最合适不过的替罪羊抛了出来。
金蝉脱壳!
李组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捻着桌面上那份赵倩笔记的复印件,光滑的纸面上仿佛还残留着档案库里那种阴冷和铁锈血腥的气息。眼前这张沉痛的面孔,与林悦暗中发送给他的、押解途中那布满精妙死亡陷阱的报告,在脑海中交织、碰撞。周维民越是表演得滴水不漏,那股来自黑暗深处的、令人作呕的阴谋气息就越发浓郁。能策划出那种级别谋杀的手,此刻却在这方寸会议室里,戴着一张“被蒙蔽的领导”面具唱念做打!
“处分?”李组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平直得像一把没有感情的手术刀,却又重若千钧地切开所有伪饰的脓疮,“现在讨论处分,为时尚早。人命关天!赵倩同志为什么会死?在她掌握了这些‘具体执行人’犯罪证据的关键时刻,为什么会在高度戒备的押解途中,遭遇那样一场精心策划、精准实施的谋杀?!”
李明安的身体微微前倾,锐利如鹰的眼神死死钉在周维民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试图凿穿那张完美面具:“那份她临死前用命保住的名单里被标记的人,王德发,以及其他几个核心名字,在赵倩同志死亡前后,他们的动向,与赵倩掌握的核心证据链条有无直接关系?周市长,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仅仅是‘被蒙蔽’的领导,还是……”
他没有说完,但那股沉重的质疑,如同无形的山峦,沉沉地压在周维民肩上。周维民脸上的沉痛如同被冰封,一丝僵硬在他眼角皱纹的边缘飞快地掠过。
“李组长!”周维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严重冒犯的激愤,脸瞬间涨得通红,“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周维民和这种丧心病狂的谋杀有关?”他猛地站起来,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地指着自己胸口,“我周维民参加工作几十年,在宁州这片土地上做市长也快八年!你可以去查!我哪一次不是把群众利益放在首位?哪一次不是坚持法律底线和程序正义?赵倩同志的不幸罹难,同样是我这个班长的巨大损失!是对我们宁州市整个班子和政府形象的严重打击!查明真相、惩治凶手,不只是上级的要求,更是我本人最深切的痛和最大的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气,声音沉痛而又带着一股凛然之气:“说到王德发这些人!我已经责成市纪委监委成立联合调查组!由市纪委书记亲任组长!立刻启动对他们的调查程序!从现在起,限制他们的通讯!冻结相关账户!彻查到底!只要涉及到钱权交易,涉及到贪赃枉法,无论涉及到谁!绝不姑息!绝不手软!”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在光洁如镜的红木会议桌上流淌,分割出明暗交界。周维民站在光亮里,脸色因为激动而愈发显得红光满面,那斩钉截铁的决心仿佛能将一切黑暗都涤荡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