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钟声似乎还在梁宇间回荡,吴权洪亮而清晰的声音已然在勤政殿内响起。他站在那幅巨大的舆图前,将蜀汉诸葛亮十万大军北犯汉中、凉州,东吴陆逊猛攻南阳、鲁肃周泰跨海威胁夷州的严峻局势,毫无保留地剖析于众臣面前。他没有掩饰危机的深重,但更着重强调了其中蕴含的机遇——一个或许能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西蜀与东吴的千载良机。
皇帝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殿内激起了层层波澜。短暂的沉寂后,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很快便化作了激烈的公开争论。
一位年老的文官颤巍巍地出列,声音带着忧虑:“陛下!恕老臣直言,我国虽强,然两面受敌,实乃兵家大忌!长久消耗,国力难支。以臣之见,不若遣使与东吴或西蜀之一暂时议和,哪怕暂割边陲数郡,止息刀兵,集中全国之力先破一国。待灭其国,休养生息后,再图另一国,方为万全之策啊!” 这番言论,代表了一部分求稳怕险、主张战略收缩的官员心声。
话音刚落,一名中年将领便跨步而出,声如洪钟:“荒谬!未战先怯,岂是强国之道?割地求和,更是奇耻大辱!陛下,臣以为,蜀吴虽联合,但其主力动向已明。南阳乃四战之地,至关重要!我大军应集中精锐,以雷霆万钧之势先解南阳之围,重创甚至全歼陆逊所部!南阳一战若胜,必使诸葛亮心惊,孙权胆寒,则西北、东南之危,可不战自解!” 这是主张集中优势兵力,打一场决定性歼灭战的强硬派。
然而,殿内更多的目光,却投向了以大将军徐晃和首席军师沮授为首的阵营。徐晃与沮授对视一眼,微微点头。沮授率先出列,他身形清癯,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陛下,诸位同僚!暂避锋芒,割地求和,看似稳妥,实则是养虎为患,且会寒了前线将士之心!而集中兵力于南阳,虽可争一时之胜,却无异于将汉中、凉州乃至东南海疆拱手让人,届时诸葛亮若趁虚而入,太史慈、甘宁将军独力难支,局面将更加不可收拾!”
徐晃紧接着迈出,他魁梧的身躯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声震屋瓦:“沮授军师所言极是!我北汉立国,靠的是一往无前的锐气!如今敌军已亮出兵锋,岂有退缩之理?陛下,臣与军师之意,当尽起全国之兵,以堂堂正正之师,迎战四方之敌!在西北,以张燕都督、白善将军为主副帅,配属司马懿军师,不仅要挡住诸葛亮,更要寻机歼灭其主力!在南阳,令张绣将军稳固防线,待援军抵达,与陆逊决一死战!在东南,太史慈、甘宁二位将军,亦需主动出击,破敌于国门之外!待三路皆捷,我军便可乘胜追击,大军直驱成都、建业,完成一统华夏之旷世伟业!”
徐晃和沮授这番豪气干云、充满进攻精神的战略,深深契合了吴权内心那“一举定乾坤”的雄心。他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几乎就要当场拍板。这正是在他昨夜推演中,最具诱惑力的方案。
然而,就在吴权欲要开口之际,文官班列中,以首相邴原为首,盖勋、华歆等重臣纷纷出列。他们的脸上没有武人的激昂,更多的是沉甸甸的忧虑。
邴原的声音沉稳而恳切:“陛下,大将军与沮授军师之策,气魄恢宏,确能振奋人心。然,老臣不得不问,如此三线同时进行大战,钱粮从何而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乃千古至理。”
户部尚书吴芝立刻应声出班,手中捧着一卷厚厚的账簿,语气沉重:“陛下,首相所言甚是!去岁汉中大战,今年初远征瀛洲,两场大战耗时一年有余,国库耗费甚巨。如今仓廪存粮,仅够支撑现有边防及国内日常用度,若同时开启三场大规模战事,臣……臣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预计三个月后,前线大军便将面临断粮之危!”
工部尚书枣祗也紧接着奏报,他的声音带着焦急:“陛下,吴尚书所言非虚。不仅如此,汉中、南阳两地因战火波及,百姓流离失所者众。工部正在全力收拢流民,安置居所,分配田地,以恢复生产,安抚民心。此项所需钱粮,缺口巨大!尤其是南阳,前番秋粮遭蜀军抢掠焚烧,民间存粮殆尽,如今尚需朝廷拨粮抚恤,稳定地方,否则恐生内乱啊!”
兵部尚书田豫的奏报则从另一个角度补充了困境:“陛下,就兵甲器械而言,库存尚可应对当前规模战事。然,若战争持久,或如大将军所言,后续需大规模反攻蜀吴本土,则兵力征调不成问题,但兵甲、弓弩、箭矢、攻城器械的损耗与补充,工坊恐怕难以在短期内赶制出来。原料、工匠、工时,皆是瓶颈。”
一位位重臣的禀报,如同一盆盆冷水,接连浇在吴权那团火热的雄心之上。他脸上的振奋之色渐渐褪去,眉头重新紧锁起来。他并非不通政务的昏君,深知这些看似琐碎的“钱粮”、“器械”、“流民”问题,才是决定战争胜负最根本的基础。徐晃、沮授勾勒出的宏伟蓝图固然壮丽,但若没有坚实的国力支撑,便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随时可能坍塌。
金碧辉煌的勤政殿内,那股激昂求战的气氛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更为现实的凝重所取代。吴权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座的扶手,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巨大的舆图,但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慎与权衡。统一华夏的雄心,与国库空虚的现实,在这位帝王的脑海中激烈地碰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