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摧只觉怀中不断挣扎的女孩身子一僵。
他甚至能感觉到,奚月奴体内所有血液都在这一刻凝住。他紧紧抱着的腰身,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量。
“奚月奴……”
女孩看都不看他,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奚灵。
奚灵满脸得意的笑,与奚月奴对视了片刻,又低下头去,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尚扁平的小腹。
“宫中贵妃娘娘特别看重这个孩子。也对,毕竟是嫡子,往后要承袭王爷爵位的,和庶子到底不一样。”
奚灵话音刚落,金氏上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奚月奴,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嘲意。“有些人啊,费尽心机,可惜到底是少了一点运气。谁叫……她出身下贱,就算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又能如何……”
她正得意扬扬说着。
奚月奴被沈摧抱得很紧,腾不出手来。
却是对着金氏凑过来的那张脸,狠狠地啐了一口。
“……啊!”
金氏伸手摸上自己脸颊,掌心一片潮湿。
她气得高高扬起手,“今日就教训你这个贱人!让你分清楚这王府中谁贵谁贱!”
奚月奴凛然无畏,扬起下颌,一双通红的眼睛等着金氏。
金氏巴掌刚要落下。
“够了。”
沈摧短短两个字,一下子定住金氏动作。她这才想起来,这里是瑞王府,奚月奴如今是瑞王身边有名有姓的人了。
她再打不得。
不甘地垂下手,金氏面色阴沉,眼底横纹肌难以抑制地抽搐。
难道,非得这样算了?
身后传来奚灵柔柔的声音,“王爷,月奴妹妹想是新丧了姨娘,虽然不值什么,却到底心中悲痛。这次冲撞妾身,也算情有可原。”
她目光居高临下,施舍一样对着奚月奴微微一笑。
“妾身如今与从前不同了,要给腹中的孩儿积福。就叫月奴妹妹跪下,向妾身与妾身的娘磕三个头,今日的事,就算是过了。”
她顿了顿,又掩口一笑,“也算是……她肚子里的庶子,见过妾身肚子里的嫡亲兄弟。”
沈摧没有说话。
手上动作却放松了些。
奚月奴知道,这是男人默许的意思。
也是。奚灵才是瑞王心尖尖上的人。
在她和她腹中怀着的嫡子面前,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算什么?
大概算一个笑话。
“咳咳……”许久不曾说话的奚铭开口,他看向奚月奴,眼中全是责备,“奚月奴,你嫡姐的话,你没听到?她不计较,已是你天大的福分了。还不快磕头认错?”
沈摧松开了奚月奴。
显是叫她跪下的意思。
“奚月奴,你……”
“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口中一串笑声,直接打断了沈摧的话。
她笑得自己都有些站不住,很怕冷似得抱着自己的双肩,摇摇晃晃。
奚铭生怕奚月奴再惹出些什么,起身怒斥道:“你笑什么?爹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爹在家是怎么教你的?快……”
“爹……”
奚月奴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
奚铭一愣,心中涌起一股子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这还是……奚月奴第一次,唤他爹。
是要求情吗?
下一刻。
奚月奴:“爹,我娘她……没了。”
她面上倔强的神情还在,眼中却慢慢流下泪来。
奚铭一愣。万氏死了,他自然也痛心。可是……
奚铭:“那、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她可是险些伤了王妃腹中的嫡子,只是叫她一死抵命,是便宜她了!”
“呵呵……”
奚月奴看着奚铭,和躲在他身后懦懦地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奚宁远。
还有一旁的奚灵、金氏。
她们那挂着得意笑容的脸,好似旋转着逼近过来一般。
奚月奴又转身,看向沈摧,“王爷,我娘去了。”
“奚月奴,你……节哀。”
沈摧皱眉,向她伸出手。
“啪!”
直接被奚月奴重重拍落!
奚灵脸色剧变,“你这贱婢,你竟敢伤王爷!你……”
奚月奴在众人中间,站得直直的。她仰头,泪水顺着脸颊淌到下颌,一滴一滴地洒落在衣襟上,留下点点深色痕迹。
她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口中叱骂着逼近。
最后,她看向沈摧,“我娘死了,我在这世间,再没什么可怕的了。我这一条贱命,能换她的命,我值得!”
沈摧眸光一厉,“奚月奴,不可……”
奚月奴凄然一笑,径直向奚灵冲去!
她才不管她肚子里怀着什么金贵种子,她只要她给娘偿命!她奚月奴既然要杀奚灵,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就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一道找娘去!
一起死!
“啊!”
众人慌乱惊叫声中。
沈摧身形掠出,瞬间就挡在奚灵、奚月奴中间。
瑞王妃有孕,此事已经报进了宫中。若是在奚月奴手中出事,怕是奚月奴也不得活了!
可奚月奴不管不顾只往前冲。
不能再让她这么闹下去!
沈摧扬起手,对着奚月奴后颈,重重砸了下去。
奚月奴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沉浮浮。
睁开眼,眼前的依旧是清澜苑卧房的床帏。
几乎是醒过来的瞬间,那些痛苦的记忆就立时出现在眼前,一遍遍地反复回放。
“娘……对不起……月奴无能,月奴没能给你报仇……我什么都没做到……”
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后颈的剧痛。
既然她是被沈摧打晕了,那奚灵现在,一定还好好活着呢。
她……真没用。
泪水从肿胀的眼眶中流出,顺着眼角直直坠下。
白如冷玉的指尖,轻触上了那颗泪滴。
奚月奴一惊,身子一下子从床榻上支起,“瑞王……”
她远远地躲了开去。
沈摧垂下眼睫,看着指尖那一抹湿意,最终捻了捻手指。
他从奚月奴床榻边起身,再看向她的目光已是转冷,“你闹的这么一场,所幸腹中胎儿无事。”
孩子没事。
可她娘已经死了。
奚月奴冷笑一声,笑出了眼泪,“王爷以为我在乎腹中这个孩子?”
她看向床帏,一眼都不愿意再看沈摧。
耳边只听得沈摧深吸一口气,极力隐忍着怒意一般,“温云羡那儿有一种药,可以叫人吃了,整日昏睡,却不妨碍腹中孩儿生长。”
“本王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一直睡到生产,你想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