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她捡起地上的枪。
“母亲的仇!”
血花四溅。子弹“噗”地猛扎进唐权左肩膀。
“……做掉他们。”
无暇多想,顾慕飞当即拿出擒拿手段。双手紧贴身后两人的小臂抓住,两边对称,他绕腕各向外反骨一折,瞬间摆脱束缚。
脱下外套高抛掩护,借这一叶障目,顾慕飞轻盈离地,左腿后鞭,粗暴抡开敌人侧脸,把身后当即掏枪的两人双双撂倒。
落地同时,他右手已紧贴上唐权收刀的刀背:打刀刀身冷硬,他压住刀型曲线一路推进,带身形强压猛突,伸手就抓唐权面容——
却扑了个空。
瞬间,唐权刀刃反转,扬刀便挑,刃上带风。顾慕飞紧急后仰,已然闪避及时,仍被锋锐蹭破了脸。
不待鲜血绽出,这刀法不能更快。两人咫尺间唐权收刀转锋,上挑直出,贴身又突第二刀。顾慕飞已闪无可闪。
冷锋一线,锐利无极。刀尖刚顶进顾慕飞心口,苏梨双手稳住,又开一枪——
尽管指尖震颤,心跳剧烈无极。但此刻,她不能逃!
子弹擦身而过。
趁这一瞬停滞,顾慕飞右手牢牢扣握住胸口打刀刀身。唐权当断则断,干脆舍刀,匆匆脱逃。转眼,只剩下地上一条黏糊糊、不连贯的斑驳血迹。
顾慕飞真想舍身去追。但刻不容缓,他不得不先照顾眼前。转手,从右手袖口,他甩出防身用弹簧刀:这本是他的近战底牌。
刀刃长不过两寸,顾慕飞脱手丢出,狠狠扎进最远处一人持枪的手背。
擒贼先擒王。唐权近战中脱身,只留简单命令:“做掉他们”。兴隆会还剩五六个顶尖杀手,此刻再全无忌惮,饿虎扑食各持刀棍,一拥而上。
横挡苏梨身前,一夫当关,遥遥离她几丈开外,顾慕飞把二十几年来练就的一身本领,完全施展。
从幼年本是兴趣的柔术空手道,到二十岁与他人同等璀璨青春年华,他每日做职业打手或私人保镖,铤而走险:泰拳咏春擒拿散打,现代搏击,集百家之长,只要实用,他无一不勤学苦练。
他不曾一夕懈怠。
苏梨眼中,棍棒包围相接,刀光混淆。借力打力,顾慕飞左右开弓:
他右手执唐权打刀连环招架,几乎不可能近身。左手配合肘击见血,神来踢神,佛来劈佛。
直打到最后两人各持狼牙铁棍,趁他刀背掠开,抡圆合力压上。
“铿”。刀身横架。顾慕飞迎面挺刀,几乎硬接。身形看似优美秀气,力从地起,这推举力量,他却非同小可。
无视双手虎口震麻,不退反进,顾慕飞干脆扬刀。箭步,他突进双人范围,两手虎爪般扣摁住两颗脑袋。干脆利落,他来了个爽快对瓢。
眼看顾慕飞双手正面拉开,一人背后举斧,劈颈就砍。
应激慌张,苏梨正要就近再开第三枪——
顾慕飞已纵步抢先。左手夺过对方挥斧手腕,他四两拨千斤把斧头惯性甩出,紧接一个干净过肩摔。
对脸,他毫不客气踢起一脚:齿血飞溅。正是一记道上“开口笑”。
再拔起唐权的打刀,他面前已哀鸿遍野。左肋濡然,心口处渗透一点湿润血渍,顾慕飞眼底冷气未消。抬起左手,他擦去右脸颊上已然粘稠的血。
苏梨浑身战栗,目瞪口呆:“慕飞——”
大跨步,顾慕飞来到苏梨面前,揽住就是一吻。
心跳飞快。呼吸热切。吻沾着血,很深。一开口,他却冰冰凉:“……你怎么在这?”
苏梨应该远在顾园。甚至,应该远在去机场的路上。
但他回顾园并不单单为满足苏梨养伤,也并不只为让他在今日谈判中故意向唐、盛两方示威。
大雪夜,兴隆会追车绑架。苏梨全依凭自身胆识智慧,侥幸加持,才勉强逃出生天。顾慕飞已不敢再心存冒险。
私心暗忖,他不敢对苏梨说。
他再怎样难解芥蒂,顾家也人手众多。私下里他早安排,处处让顾家贴身跟防苏梨。他今日谈判,苏梨就可以在财阀庇佑下直接飞出国。
可现在,苏梨就在自己面前。
顾慕飞从未透露过自己定在何处会面。就连年后全组开会,他都有心耗费两小时专门回城,严谨避开。
而苏梨,在海外交换学习虽玩过射击靶,但其实,她都还从未打过荷枪实弹。
此时无论双唇,还是持枪的双手,苏梨都明显震颤。
“慕飞……”
“你怎么?”顾慕飞震怒。当即,他敲击藏在左耳中的微型耳麦:“quenxus!”
“等等!”她远山眉抬起,凝凝紧蹙。拽住他溅上斑斑敌血的衬衣袖,苏梨脱口,出声阻止:
“不是,不怪他们。是我!是我放不下。
“我借口回家取行李,偷偷溜进你办公室,偷看你们开会时建筑图纸。我去市档案馆调研才知道,你定下市政迎宾馆。
“我猜,你大约会利用地下机房。不管怎样,我无论如何,我,我……”
吞吐延续,苏梨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她情难自持,居然语带啜泣。眼泪晶莹,早已团满眼眶,她强忍住不肯坠落;可一颗颗断线珠子,却全汹涌烫进顾慕飞心底。
“你啊。”盛怒犹在,顾慕飞却莫可奈何。
“可是,如果我不来!”
苏梨回想刚刚眼前:唐权刀锋狠厉,几乎一瞬顶进顾慕飞心口。她猛低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苏梨泪水决堤,扑簌簌晶莹满面。
慌忙掩饰,她埋倒进顾慕飞的怀里。
“苏苏,傻瓜。我都有数。”
可谴责的话,顾慕飞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握住刀简单揽住她,若有若无,他把鼻尖浅浅埋进她柔软蓬松的发丝,几乎贪婪,再真切享受一次她温柔的气息与体温。
手指试探着触碰,顾慕飞把苏梨手中无力垂坠、依然灼烫的手枪,一点一点,不经意挪回自己手中:
“我若不假意中计,唐权不会与我对面独处。我早有准备。”
这话,他一半真,一半假。虽早有准备,他当真没料到唐权年在花甲,刀法竟与他天壤之别:彪飒凶悍,锋利绝伦,阴毒棘手。
半晌,顾慕飞才又补出三个字:
“你放心。”
正在这时远远呼哧带喘。耳麦中听到顾慕飞雷霆震怒,咆哮点名,quenxus心急如焚,一路马不停蹄疾跑赶来:“哈……哈……boss?”
看到眼前血色狼藉,哀嚎连连,连quenxus也面容一悚。
“quenxus,带苏梨走。”一把,顾慕飞推开怀中苏梨,“带她去机场。我要你紧守住她,寸步不离,直到她坐上飞机。明白?”
“是,boss。”几乎自动服从,但quenxus仍满脸惊愕,“可是——”
“慕飞!你不能!”在身高两米多的quenxus手中百般抵抗,苏梨抵死挣扎。
“听着,苏梨,别为难quenxus。”
向前一步,直接热烈,顾慕飞的这双寡情冷目,若在心底深处还尚存多少浩瀚光华,此时此刻,他都全然倾注进苏梨的两汪瞳眸。
一如曾经在鹦鹉江畔,大雪与漆黑里的两人初识:这目光,坚定、专注、柔软;但更神情灼灼,更多热切与渴望,更胶着,更不忍放手:
“你在,我会分心牵挂。不要让我牵挂,好么?”
“你好自私!”
一动未动,苏梨伫立原处。泪光盈盈,她哪可能放手?
“那我的牵挂呢?慕飞?我何尝不想,也能……做一个心如铁石的人!”
“……去机场等我。”
缓缓,终于开口,顾慕飞收刀挂在腰带。空出右手,贴隔着手套,依然,他仔细捏了捏苏梨因激动而明艳潮红的脸:
“我……答应你了。”
“慕飞。”
一吻,轻轻印在额头。顾慕飞简单挥了挥手,催促quenxus领苏梨离开。这次,苏梨没再做任何抵抗。尽管,她内心百般挣扎,依依不舍,步步回头。
但转过走廊拐角,最终……苏梨的身影,还是注定消失了。
无暇失落。半跪下身,顾慕飞就近检视地面一连串粥样的血迹:九毫米鲁格弹威力,他一清二楚。血糊凌乱溅开,凹凸不平,点缀破碎骨渣。这一枪被打中肩膀,唐权着实受伤非轻。
放下骄傲,他总归,欠苏梨这次的任性一句感谢。
至于,如何当面向她报答……
安静凝视满地血痕,情绪深沉,顾慕飞又深思片刻。
多年间执着不舍,步步为营,他从来别无选择。但夙兴夜寐,穷尽心思周旋他人,前后又多耗资上亿,终究,是为与苏梨一起,多出的那一点私心啊。
当他拔身站起,左手压上刀柄,再次,顾慕飞敲了敲耳中耳麦:“戴则。”
“慕飞,中庭稳定。怎么?”
“戴则,听着。我授权与你。你让bran放人质,侦察队落实兴隆会剩余单位,特攻队孤立围剿。
“放出话,今天行动是盛春秋反水,一手主谋。
“盛春秋一离开迎宾馆,全组立即清场撤出。现在行动。”
“慕飞,那你?”
若有似无,顾慕飞极浅一笑:“中庭等我。”
一听即懂,戴则默默,不再干涉:“好。你小心。”
通讯结束。
缓慢坚实,顾慕飞握紧手中的枪:骨节刺痛。从手背绽开的刀口,热血潮湿渗透手套,缓缓流向指骨。
是时候,去做个完整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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