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掩映摩洛哥风格的大宅邸,彩砖晦暗与明媚泾渭分明,拱廊无尽,阳光过分饱和。花园里泳池碧蓝粼粼,修剪的树木像一棵棵玩具,区区一道落地窗之隔,室内却光线昏沉。
玻璃门半掩,阳光映在打刀花纹诡谲的冰冷刀身。擦刀的麂皮几乎被切破,一身墨色西服的唐权不羁浅笑。
这刃上,二十年来的人命从来不见于形。
他面前下首两排八座的黑色沙发。平常,龙与虎在他脚下逞凶恃强,如今四五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娇艳如花,纤腰媚眼,都向上望着唐权。
她们媚态逢迎,笑容维持得太久有些统一而僵硬,眼底紧掩压不住的害怕与小心。
穿丝缎短裙的女孩蜷跪在唐权膝边,倾身贴合,被他似有若无一手掌握。女孩极尽讨好,双手不知放在何处才是,目光空洞。
而门口黑衣人大方步入,低沉通报:“副会长,您妹妹。”
唐权星眸微动,嘴角浅笑更深。他的沉默就已经等于放人进来。终于,打发他无聊下午的人来了吗?
挺胸昂头,苏雁踏上室内的华丽地毯。她白衬衣干净,长裤知性简洁,长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桃花眼里阴郁更烦躁,冷美人面容和室内的昏沉格外贴衬。
她视线里根本看不清,朦胧得几乎辨不清方位,险些撞倒门边的景泰蓝花瓶。一声不吭几乎恨恨出气,她狠一脚踢上唐权的真皮沙发边。
力道之大,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都浑身一震,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室内庸脂俗粉的香气让苏雁厌恶。她眼角却又不由自主昂然打量起女孩们纤巧玲珑的曲线。现在的女孩子们各个出挑,肌肤莹白细嫩。
可恶。就不能找个正经班上?
她目光停顿片刻。
“怎么,妹妹有意见?”
玩味得很,唐权低笑,顺手一巴掌拍上身边女孩的臀。女孩没站稳,一个踉跄扑倒在刚刚端庄落座的苏雁脚边。
唐权漫不经心:“我把她送给妹妹?”
女孩赶紧爬起来,扭着腰给身边的苏雁殷勤倒满龙舌兰。
苏雁傲慢觑着女孩,像怕被蹭脏了脚,可眼神又有点拔不开。她一声冷哼:“我可没哥哥无耻,整日与人苟合。”
唐权倒全不在意。他这位歃血亲口认下的干妹妹脾性乖戾不在一两日,简直口是心非的典范。但若论阴谋诡计,倒当真无人能出苏雁其右。挥挥手,唐权打发莺莺燕燕们都滚,眼不见心不烦。
门轻轻关上,苏雁冷着脸直接开口,也不掩饰:
“我那个没用的挂牌丈夫要离婚。他堂堂正教授都养起小三来了,能忍?我要哥哥你威胁他,最好吓破他的胆。不准离。”
嗓音深海,唐权唇角讥诮扬起:“抓着没感情的婚姻不放,妹妹,你可真出息。”
苏雁端起桌上的龙舌兰一饮而尽,牙尖齿利反击:
“好哥哥,你不也甘愿做顾大小姐的安慰剂?好一条黑道忠犬,真有资格和我谈谁更拥有感情。”
唐权眼角骤然一拧,星眸眼底冷意横生,却不置一词。
苏雁才不管旁人怎么想:“黑道二把手的妹妹被人说绿就绿,哥哥您觉得合适?”
淡淡补刀完,苏雁把自己的要求带到,也不久留。她撂下空酒杯起身就走,像怕这摩洛哥豪宅玷污了她的身份。
她毫不留情继续刺激道:
“最近芳染可要开演奏会,我听说,”苏雁冷淡咬字,“第二小提琴手阳光又俊。想必,年轻男人活力无限,芳染日日都厮缠他练琴。弟弟们就没有芳染大小姐养不起的吧?”
门边,苏雁故意停顿,冷美人桃花眼妩媚昂扬,轻轻斜觑昏沉阴影里的唐权,更阴柔地添油加醋:
“毕竟,男人都是年轻的好。不过哥哥十年前也帅过,别太介意。”
唐权眉目不能更阴翳。打刀明晃晃的刀身在他手中危险一颤,他却终究一字不发。
苏雁冷笑一串,紧接离去。门被她重重带在身后。
当即收刀起身,唐权手攥刀鞘,大步掠入身后内室。
梳妆台前,顾芳染正背对着他。听他进来,她微微侧首,浓郁柔软的黑色长发随之懒散团在雪白肩头。
她放松得如在家中,一手褪下薄纱睡裙,纤秾合度的身材自在映在落地镜,也映进男人阴晴不辨的深眸。如静谧白莲,顾芳染无声换上浅灰玫瑰的淡雅连衣长裙,又仔细在头顶压住宽大的浅蓝阳帽。
优美的下颌上,她纤细手指挽上深蓝的纱巾。
“燕子这样说我,真无情。”淡淡地,顾芳染微笑,唇角挂着悠然的玩味,对镜抹匀红润的唇:
“跟主办,我还求来燕子的独立巡演,希望她别察觉才好。否则以她的自尊,怕会多心。
“燕子有天赋又努力,”仿佛,顾芳染想起两人曾在曼哈顿一起练琴的夜晚,忍不住对苏雁惺惺相惜,“我只不过出生幸运,怎能和她比?若她能理解……”
而唐权双眸阴沉,紧盯镜中顾芳染优雅的姿态不放:这床上的荡妇,床下高洁不攀的尤物。
他拇指一挑,手中刀锋已瞬间出鞘半寸。猛地,他近身将顾芳染倾压在梳妆台上。
脂粉和香水蛮力飞溅,璀璨珠宝滚落就像沙砾。唐权冰冷的杀人刀直抵顾芳染纤细的长颈,血痕隐约,嗓音如降深海,杀心紧咬一线:
“你敢让男人近身,”他瞳孔紧缩,冷冽如刀。禁不住,顾芳染呼吸翕动。
唐权字字狠戾,扎进身下顾芳染柔软的肉身:
“我就把你的两个小崽子亲手沉鹦鹉江。说到做到。”
顾芳染却全无惧色。她被迫抵住镜子的丹凤眼冷极,却又秋波流转,像温柔掠过刀,又掠过唐权杀气腾腾的黑眸。
转眼,她俏皮的嘴角带出高高在上的笃定:
“阿权,你舍不得。我和孩子是顾家的继承人,你舍得自毁长城?”
她微微一笑,声音更柔和、更挑衅,直直切进唐权杀气腾腾的星眸眼底:
“再说,阿权,我看男人的眼光很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爬我的床。”
轻轻,挑逗般,她指尖抚摸眼前男人刀刻般的英俊面庞。
一动不动,隔过刀锋,唐权穿透般凝视顾芳染的笑意明媚:
这女人,利用他极尽极致!为不结婚,她去父留子;为独立于顾家,她拿他唐权好似一把护身利刃!
忽然,他心头涌动起比面对任何人都更强烈的欲望,像执意玷污女神。上午的翻云覆雨都即刻刷新。唐权干脆把打刀狠狠插进梳妆台。刀身半没摇晃,不羁的冷唇陡然就贴近顾芳染柔软的唇瓣。
顾芳染却轻轻压低宽阔的遮阳帽,左手中指上红宝石戒指一闪……
阳光灿烂的花园里,远远传来孩子们天真的笑声。唐权猛地狞笑:“大小姐居然舍得带小崽子们来了?”
顾芳染轻盈摆脱他,飘忽若神般走到落地窗门口。她流风回雪,回头眉眼弯弯:
“我们去海边野餐,权哥哥一起吗?”
唐权只盯住她左手上红润夺目的戒指:这是他曾向她求婚的那枚,尽管明白拒绝,顾芳染却一直贴身戴着。
唇角狞笑,唐权心头无来由地微微震动:“疯女人……”
而顾芳染笑着走进明媚的花园,十岁的阿飞和四岁的小凡一前一后扑进她柔软温暖的怀抱。孩子们笑语盈盈,童声稚嫩。车驶离花园大门时,两个孩子争相问:“妈妈,海鸥不吃我们的面包怎么办?”
车影终于消失在过度饱和的树影下。烈日当空,苏雁悄然无息地站在摩洛哥拱廊与树篱外,眼底的恨如浓郁的黑墨,她心中的毒液疯狂滋长。
她早已听到一切。她知道顾芳染从未把她放在眼里。芳染像普照大地的月亮,只随手施舍,居高临下,戏弄般给予机会。
她们只是朋友。
连唐权都拿顾芳染没办法。
苏雁咬紧牙,心头如蛇蝎般冷决,她只会靠自己。而顾芳染……
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