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陈公子考虑甚是周到。院中风清气朗,正好说话。”周监生笑着应允,起身走向院中的石桌石凳。
周显通却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装模作样,矫情!”他目光又不甘地瞟了一眼里屋,才慢吞吞地跟着叔父走到院中。
众人落座。陈锋看向周监生,带着几分歉意道:“大人远道而来,草民未能远迎,已是失礼。如今连杯热茶都未曾奉上……不如让草民再去沏一壶新茶?”他作势欲起。
“不必不必!”周监生连忙摆手制止,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想起了林月颜之前那杯难以下咽的粗茶,喉头就一阵发紧,“陈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本官此次前来,一为嘉奖慰问乡亲,二来嘛,也是想与小友畅谈一番,稍坐片刻便要回衙处理公务,实不宜久留。茶水就不必了,咱们说说话便好。”他可不想再尝一次那劣质茶叶的味道。
陈锋见他拒绝,也不坚持,顺势道:“如此,草民恭敬不如从命了。”
寒暄过后,周监生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今日真正的主题。他先是刻意拉近关系:“陈小友啊,老夫对你可是神往已久,今日终是得见,甚是欢喜。老夫痴长你几岁,若是不嫌弃,私下里,唤我一声周叔叔如何?也显得亲近些。”
陈锋立刻面露“惶恐”,连连摆手:“大人折煞草民了!草民一介布衣,岂敢与大人攀亲,僭越尊卑?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周监生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饰过去,呵呵一笑:“也罢,陈小友拘谨守礼,本官也不强求。”随即又和陈锋客套了两句,才终于进入正题。
“陈小友啊,”周监生捋着稀疏的胡须,脸上笑容满面,“本官虽远在县衙,却早已听闻你的大名!那日打虎之事,轰动武邑!力毙为祸乡里的吊睛白额大虫!此等勇武,实乃我武邑男儿之楷模!本官当时便想亲来探望嘉奖,奈何公务缠身,一时未能成行,每每思之,深以为憾啊!”
陈锋心中冷笑,面上却谦逊道:“大人过誉了。侥幸而已,不足挂齿。”
“哪里哪里!”周监生摆摆手,话锋一转,脸上露出赞叹不已的神情:“若说勇武尚是匹夫之勇,那小友在镇北侯府宴席之上,即兴所作的两首诗词,才是真正令本官惊为天人,拍案叫绝!”
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仿佛真被那诗词打动:“那首《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其势雄浑,意境深远,读之令人胸襟开阔,豪气顿生!非胸有丘壑、饱经沧桑者不能作也!小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感悟,本官佩服啊!”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那首《破阵子》!”周监生似乎完全沉浸其中,声音都激昂起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好一个壮怀激烈!好一个金戈铁马!听得本官这老迈之躯,都恨不能提刀上马,再赴疆场!尤其是最后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壮志未酬,英雄迟暮……令人扼腕,令人热血沸腾,又令人潸然泪下啊!此等雄词,足以流传千古!”
他看向陈锋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小友如此年轻,文能惊世,武能安邦!文武双全至此,实乃我大乾百年不遇之奇才!本官阅人无数,如小友这般人物,实属仅见!”
周显通在一旁听着叔父如此吹捧陈锋,心中酸涩嫉妒得要命,忍不住又哼了一声,小声嘀咕:“哼,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写的……”
周监生狠狠瞪了侄子一眼,周显通连忙闭嘴,但脸上的不服气依旧明显。
陈锋仿佛没听见周显通的嘀咕,对着周监生连连拱手,神色更加“惶恐”:“大人谬赞,实在令草民汗颜。不过是偶有所感,信口胡诌,难登大雅之堂。当不得大人如此盛誉。”
“小友过谦了!过谦了!”周监生连连摆手,随即又换了个话题,继续夸赞:“你这若还是难登大雅之堂,那天下读书人,岂不都要羞愧而死?”
“小友不仅文韬武略,更难得的是心思奇巧,于民生一道亦有建树!你发明的那些豆制品——豆腐、豆干、豆腐脑、还有那神奇的‘酱油’,如今在冀州城各大酒楼可是炙手可热,供不应求啊!不仅丰富了百姓餐桌,更带动了一方生计,此乃实实在在的惠民之功!连严大人都赞你‘心思灵巧,惠泽乡里’!”
他越说越起劲,仿佛与有荣焉:“再说此次剿灭黑风寨!小友啊,你是不知道,这黑风寨盘踞黑风岭多年,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前任冀州刺史赵大人,为此夙夜忧叹,殚精竭虑,甚至因此丢掉了乌纱帽,都未能将其剿灭!实乃我冀州心腹大患!如今,小友运筹帷幄,引蛇出洞,配合叶侯爷雷霆一击,终将这毒瘤连根拔起!此功,不仅为赵大人了却了一桩未了的心愿,更是为冀州数十万百姓带来了久违的和平与安宁!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一连串的夸赞,如同不要钱般砸向陈锋。周监生不愧是官场老手,拍起马屁来引经据典,层层递进,既捧了陈锋的文才武功,又点出了他的惠民之功,还顺带暗捧了一下叶擎苍和前任赵刺史,可谓面面俱到。
陈锋心中门清,这老狐狸越是如此,所求必然越大。他脸上保持着谦逊的笑容,应对得体:“大人过誉了。黑风寨覆灭,草民之前也说了,首功当属镇北侯神威。草民不过恰逢其会,略尽绵薄之力,实不敢居功。至于那些豆制品,也只是乡野小技,能帮乡亲们多一条活路,草民便心满意足了。”
周监生看着陈锋这副谦逊有礼、不骄不躁的模样,心中也是暗暗点头。此子年纪轻轻,面对如此盛誉竟能如此沉稳,绝非池中之物。
他叹了口气,目光瞥向一旁站着的周显通,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小友,你年纪轻轻,便已展现出如此惊人的才华与能力,更难得的是不骄不躁,谦逊有礼!此等心性,实属难得!不像我这不成器的侄儿显通,”他指了指旁边的周显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肚子里不过装了半瓶墨水,便整日里眼高于顶,自以为是,四处显摆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才学。与公子相比,简直是萤火之于皓月!”周监生摇着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