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楚帝那番软中带硬、直指利害的话语,萧照渊非但没有动怒,嘴角反而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他轻轻抬手,止住了几位因楚帝‘狂妄’而面露愠色、欲要呵斥的臣子。
“司徒陛下所言,确是实情。”萧照渊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讨论一件与己方无关的事情,“三境未平,确是我大秦心腹之患,”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如同能穿透迷雾,直指本质:“然而,三境之地,亦有轻重缓急之分。南境司徒静...”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其所求,朕略知一二,或可化干戈为玉帛,未必需要刀兵相见。”
他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锐利地看向楚帝,点破了其中关键:“西境边军,群龙无首,据险自守,无非是剿或抚,皆在朕一念之间,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唯独东境,司徒易手握重兵,毗邻大周,其态度,方是决定这盘棋下一步走向的关键!”
萧照渊的语气带着一丝洞察:“若司徒易愿降,则东境传檄可定,白起、李靖两大军团便可长驱直入,与东部卫青、北部孟珙,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将大周彻底变成瓮中之鳖!”
“反之...”萧照渊微微一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若司徒易执意抵抗,甚至与大周结盟。我两大军团便需在东境陷入苦战,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元气大伤。届时,非但合围大周成空谈,我大秦恐将陷入长期作战的泥潭,对于大楚其余势力而言,将会是一个复辟的机会。这正是大周如今最愿看到的结局。”
他的这番分析,条理清晰,直接将问题的核心赤裸裸地剖开,摆在所有人的面前。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东境问题的棘手性和重要性,也展现了他对全局的精准把握。
一时间,楚帝陷入了沉默。他发现自己手中自以为能用于博弈的筹码,在对方冷静的剖析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萧照渊看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整个天下的棋局。
看着无言以对的楚帝,萧照渊并未流露出任何得意之色,只是平静的挥了挥手。
“司徒陛下毕竟是曾经执掌万里江山的帝王,羁押天牢,有失身份,也非待客之道。”萧照渊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便在朱雀大街择一清净府邸,请司徒陛下暂居。一应供给,按亲王例份,不得怠慢。”
这道命令,让殿内众臣都有些意外。不杀,已是宽宥;不囚于天牢,反而安置于繁华的朱雀大街,这待遇,几乎可以说是优渥。这既是对楚帝曾经身份的承认,也是彰显大秦的气度,更是做给那些尚未归附的楚地势力所看。
“至于大楚其余人等,”萧照渊的目光扫过独孤文等人,“且暂押刑部大牢,以待日后勘定功过,再行处置。”
殿前侍卫上前,恭敬地对楚帝做了个‘请’的手势。楚帝深深看了一眼龙椅上的萧照渊,眼神复杂,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跟着侍卫走出了大殿。他的背影,依旧挺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与孤寂。
待楚帝一行人离开后,萧照渊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一切的关键,依旧在于那几位手握重兵的司徒氏子弟手中。
大楚南境,穆远山府邸。
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下,亲兵取下绑在腿上的细小竹管,快步送入帅帐。穆远山展开那封来自东境、笔迹熟悉的密信。
“远山兄,北地倾覆,国都不存,我司徒氏江山倾覆在即。敢问远山兄,今南境之地,穆兄与第一军团,所奉者谁?是幼主,延续国祚?还是...静公主,另谋出路?”
这封信,像一块巨石投入穆远山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
他放下信纸,走到窗前,心中百感交集。
效忠幼主?五皇子尚且年幼,在这乱世,一个孩童如何能担当起复兴大楚的重任?更何况,如今楚帝被俘,大楚法统已遭受重创。
效忠司徒静?这位长公主殿下能力出众,手段果决,更与秦帝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旧谊。她南下时带走五皇子,其用意不言自明。若奉她为主,或许能凭借她与秦帝的关系,为南境谋得一条相对体面的出路。但这也意味着,彻底背离了司徒皇族男性继承传统,近乎于‘另立新朝’!
穆远山深知,司徒易此刻来信询问,显然也是在观望,东境的动向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南境的态度。
他沉思良久,最终回到案前,提笔蘸墨。
“易王爷,信已收到,局势洞明,王爷所虑,亦是远山所忧。第一军团上下,皆大楚子弟,忠勇为国。但国已不国,君已非君,我等武夫,纵有一腔热血,也需要为麾下儿郎谋一活路,为南境百姓求一安宁。”
“静公主殿下,才略过人。远山与第一军团,当以护卫殿下与皇室血脉为首要职责。至于前路何方,尚需与殿下仔细参详。”
写罢,他封好信,唤来亲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东境。”
这封回信,态度明确——穆远山及第一军团,选择效忠司徒静。或许,等这封信抵达东境之时,也就是整个大楚残余势力做出最终抉择的时刻。
帝京,原大楚皇宫附近临时设立的秦军帅帐内,气氛肃杀。
白起端坐主位,面色冷峻。下方,来自司徒易的使者躬身而立,虽极力保持镇定,但额角细微的汗珠仍显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使者将东境目前的困境一一向白起道明。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武安君,我家王爷深知大势已去,但麾下数十万将士及东境百姓之未来,系于王爷一念之间。故遣卑职前来,斗胆询问,若东境愿降,不知大秦...将如何安置我家王爷,以及东境数十万将士?”
帐内众将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白起身上。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若能兵不血刃拿下东境,他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对付大周。
然而,白起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此事,非本帅职权可以决断。”
“如何安置一位手握重兵的亲王,关乎大秦国策,需由我大秦皇帝陛下圣心独断。你且回驿馆等候,本帅会以八百里加急,将此事奏报帝都。”
使者心中虽有些失望,但也明白这确实是应有的程序。白起没有当场拒绝,甚至愿意代为上奏,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他连忙躬身:“卑职明白!谢武安君!我等静候秦帝陛下佳音!”
使者退下后,赵普看向白起,微微颔首:“此事确非我等可擅专,尤其涉及司徒易这等身份敏感之人。陛下需权衡全局,方能定下最有利之策。”
白起目光锐利:“东境欲降,是好事。但也可能是缓兵之计,待价而沽。我军不可松懈,需防备其与大周勾结,突然发难。传令药师,让他注意司徒易的动作,保持战备状态。”
很快,一封密封的加急军报,由精锐信使带着冲出楚都,朝着大秦方向绝尘而去。如何处置司徒易及其军团,注定将牵动无数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