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叶宅,宋言书看着那牌匾,脸上虽然带着笑,却也有些失落。
姐姐出征已经几个月了,那边没有消息传来,他在书院,也打听不到消息。
他问谢老爷子,可谢老爷子也说不知。
状元及第,是他人生大喜,他心中多希望这大喜能和姐姐同享喜悦,但现在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姐姐无恙!
他有能力了,他以后可以回报姐姐了。
等他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他要让姐姐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而不是像刚来京城那样,受尽冷眼和颠沛流离,只能破庙栖身。
自从叶宅出了个武状元后,曾有一段时间门庭若市。
随着叶云青出征,宋言书去了书院,叶宅就安静下来。
但是这次竟然又出了个文状元。
帖子雪片般递过来,过来交好的,邀请的,送礼的,攀交情的,各种都有。
宋言书让韩聿早酌情处理。
韩聿早行事周全缜密,是姐姐认同的管家,他也一样认同。
确实,韩聿早把这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直到,韩聿早递过来一份帖子:“言少爷,有位叫宋凌书的,说是你的兄长,等在外面,你是否要见一面?”
“不需要,我没有兄长,只有一个姐,把他打发走吧!”
韩聿早其实是知道宋凌书与宋言书的关系的,也知道当初的割袍断亲。
但是,那人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
韩聿早能处理别的事,这件事就不能不来问他的意见了。
这下知道他的态度了,应了一声,出去对宋凌书说:“我家少爷说了,他没有哥,只有姐。宋少爷还是请回吧!”
宋凌书大怒:“你叫他出来,他连自己亲哥都不认了?”
韩聿早皱了下眉:“宋少爷,这种话不能乱说。那么多人见证下的割袍断亲,怎么到今日,这割断的袍子还能当没有发生呢?您还是请回吧。这里是状元府邸,出了双状元的,不是你闹事的地方。”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宋凌书,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宋凌书狠狠攥紧拳头,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一个下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宋言书那混小子,还在跟他赌气。
但形势比人强,现在他是状元,耍耍脾气也是应该的,他这个当哥的还能计较不成?
他盯着那扇大门。
他就不信了,宋言书还能一直不出门不成?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饿得肚子咕咕叫。
好几次都想一走了之。
他有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即使是为了阿月,也会为他的前程考虑的。
但是要走的时候他又想,岳父大人毕竟不是官身,他在民间的声望很高,在官场上未必能使上力。
而宋言书是他的亲弟弟,现在又是状元,状元一入官场就是六品官,以后前途无量。
只要他在观察周旋一二,说不定比岳父大人那边更好使。
一时的委屈算什么呢?只要能摆脱庶民的身份,重新调回官身,让他磕一个都行。
终于紧闭许久的叶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宋言书走了出来,走向马车。
他急忙冲过去:“言书,言书!”
宋言书离马车还有四五步远,听见叫声,脚步没顿,只是嫌弃地问:“他怎么还在这儿?”
门房立刻说:“小人这就把他赶走。”
宋言书说:“不要理会!”
这是门外的街道,要是门房真的驱赶,也不占理。
宋凌书却以为宋言书这是在念旧情呢,他快跑两步,直接挡在宋言书面前:“言书,是我,大哥。我找你有事!”
宋言书脸色一沉:“宋公子还是不要胡乱攀亲的好!”
宋凌书一滞,心里暗骂,小兔崽子,一考上状元,就目中无人了。
不过两人之间以前都没有联系,他还派了何管家打压过叶云青和宋言书,宋言书是知道的,现在对他态度冷淡一点也是正常的。
毕竟是有求于人,而且他是来修复关系的。
所以,他压下心里的不悦,露出一个笑脸:“言书,你现在出息了,中了状元,准备什么时候回乡祭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
“和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我是你大哥。就算你不认我,咱们也是同一个爹娘。大胆骨头连着筋,手足同胞,这是割舍不了的关系。”
宋言书转头就走。
宋凌书急忙又挡在他前面:“言书你先别走,你不想回乡就不回乡,我只是提议又不是逼你,我还能不为你着想吗?
是,我们之前是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当时大哥的确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可你也要理解我,我一个穷小子,没权没势没什么倚靠,想要有好的日子,不就得为自己筹谋吗?
我并没有想抛弃叶云青,只是委屈她先做妾。我们一家人还是可以好好的在一起的。
是叶云青气性太大,非要闹得那么难看,闹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当时那样的情形,那么多人看着,我也是身不由己。
可你想一想,我除了那么做,我还能怎么做呢?谁叫我们穷,谁叫我们来自乡村?我只是选了与我有利的。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两害相衡取其轻。我做错了什么?”
宋言书淡淡地说:“你做没做错,都不用对我说,跟我没什么关系!”
宋凌书不赞同地看着他,像以前在家里那样,以兄长看小弟的目光,带着责备和不满:“宋言书,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就算我们之前有些不愉快,那也是我跟叶云青之间的事。你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不顾我们兄弟之情?”
宋言书似乎被他说动:“你想怎么样?”
宋凌书听他语气缓和,心里也略略松了口气:“言书,我想过了,以前我是没有能力,只能依附于厉府。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曾经是武科榜眼,你也是状元,以后我们兄弟二人,何愁不能在京城闯出一片天?”
“嗯,所以你想怎么做?”
宋凌书理所当然地说:“我自然要搬过来跟你一起住,住在厉家,别人以为我是入赘。但我们兄弟住在一起就不一样了,那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你有没有想过你搬过来,以什么身份?这宅子里可不只住着我一个人!”
宋凌书眼珠子转着,换了一副深情的表情:“言书,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和叶云青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心里其实从来没有忘记她。只不过是形势所迫,我不得不娶了别人,但我心里还是有她的。”
见宋言书仍然面无表情,宋凌书目光闪烁地说:“言书,你不想我跟叶云青再续前缘吗?你不想我们一家人像在村子里一样开开心心的吗?”
“所以呢?”
“所以你帮我劝劝叶云青,我还是愿意娶她的,我心里一直有她的!”
宋言书冷笑:“你不是已经娶过亲了吗?还是说你想休妻,再娶姐姐?”
宋凌书吓了一跳,四下看了一眼,好像害怕他这句话被别人听了去。
这个提议他其实是很愿意的。
以前他以为叶云青只是一个村姑,而历涵月是能和他站在一起,与他并肩作战,以后能达到同样高度的人。
但是现在叶云青已经是四品,虽然她这一战不知是死是活,但只要她活着回来,说不定还能升一升。
厉涵月根本不能和她比。
可他不敢啊。
厉涵月是没办法和叶云青比,可她有个好爹啊。
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休了厉涵月的话。
他怕厉煦阳一掌把他拍死。
宋凌书看着他脸上纠结的神情,冷笑着说:“又或者,你想将厉涵月贬妻为妾,再娶我姐当正妻?”
宋凌书面红耳赤。
这样厉煦阳还是会一掌把他拍死。
他略有些尴尬地说:“你姐无父无母,应该不在意那些名分,我可以娶她当贵妾。”
见宋言书脸色一变,他赶紧改口:“平妻,平妻,我娶她当平妻!”
他苦口婆心地说:“言书,我知道我不在家的五年,是叶云青照顾你长大,你对她感恩,跟她亲近。
那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做一家人呢?她再次成了你嫂子了,我们又恢复六年前的生活。
以后你有嫂子疼爱,也有哥疼爱,那不是更好吗?
最重要的是,爹娘一定也不希望你我兄弟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但只要叶云青重新嫁给我,这一切都解决了,爹娘泉下也能安心,你说是不是?”
宋言书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宋言书突兀地问:“你识字吗?”
宋凌书脸色顿时黑了,他怎么可能不识字?
“你刚才说你不想住在厉府,想搬过来住,”宋言书脸上有一丝戏谑,指指“叶宅”两个字:“看见没有,叶宅。如果你搬过来,你也一样是入赘。”
宋凌书目光闪了几闪,宋言书的脸色很平静,说明他已经被刚刚自己的一场话说动了。
他试探地问:“言书,读书明理,你当知道亲疏有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叶云青上了战场,这宅子你就是主人。如今你又中了状元,你应该把这宅子名字改过来,改成宋宅,或者状元府邸,这样才更符合你的身份。”
“然后你再住进来,就名正言顺?以后这宅子就是你的宅子,对吗?”
宋凌书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能说出来:“言书,看你说的,你我兄弟,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宋言书突然猛地捂住脸,发出哎呀一声。
宋凌书一怔:“你怎么了?”
站得这么近,他没看见有什么东西袭击人啊。
宋言书放下手来,面无表情:“没什么,被你的算盘珠子崩在脸上了。”
宋凌书这才明白,他是在讥讽自己。
他脸色微变:“言书,我已经分开揉碎跟你讲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你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吗?我是你哥,我们流着一样的血。
难不成你真以为叶云青会真的对你好?因为我,她会平等地恨着宋家所有人,表面对你好,不过是暂时稳住你,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你致命一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懂不懂?”
宋言书冷冷看他:“卑鄙无耻的小人,忘恩负义的畜生,见异思迁的混蛋,狼心狗肺的禽y兽,过河拆桥的败类,趋炎附势的蛀虫,也配称我哥?”
宋凌书大怒,他万万没想到,宋言书竟然当着他的面,骂得这么脏。
怒火从胸臆间升起,他恶向胆边生,一把就抓住了宋言书胸y前衣襟。
宋言书任由他把自己提起,转过头吩咐随从:“报官,有人当街谋杀本朝新科状元。”
他的长随也是有意思,不奔过来救人,一声:“是!”撒丫子就跑去报官了。
宋凌书气得脸色青黑:“宋言书,你连你哥都算计?你有没有想过,战场瞬息万变,叶如青一个女人,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她可能已经死了?这世上,只有我和你最亲,你竟然要害我?”
宋言书手突然动了动,袖中滑出一柄匕首,那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到了宋凌书的手心,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匕首正刺在了宋言书的左手臂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宋凌书眼瞳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而这时,满地的血也惊动了别人。
宋凌书吓得赶紧扔掉匕首就想跑,被宋言书一把揪住。
宋言书笑起来,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你不是心脏得很吗?那我跟你玩点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