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商们又争论了几个时辰,其间,各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陆续回到了大堂。他们带回的消息与那姓越的男子所说并无太大出入。于是,粮商们的讨论逐渐分裂成两派:一派坚决认为水师不可能从南洋运来粮食,另一派则认为这并非完全不可能。双方各执己见,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最终只能约定等水师的粮船靠港后再做定夺。
一天后,水师的船只终于靠港。一群粮商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远远地看着那些堆得整整齐齐的草包。若非忌惮水师士兵的威严,他们早就冲上前去查看了。站在甲板上的宋提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后唤过亲随,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亲随点了点头,迅速安排手下行动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做事的?粮食都撒了一地!你们知道这些粮食可是舟航百姓的救命粮吗?”亲随带着几名士兵扛着几袋粮食走下甲板,其中一袋不知为何破了个洞,里面的粮食哗啦啦地洒了一地。被骂的士兵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既不敢反驳,也不敢擅自离开。
“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些粮食搬到那边去!然后找人把地上的粮食打扫干净。我告诉你们,如果掉了一粒米,你们就是舟航的罪人!”亲随表面上怒不可遏,但实际上却悄悄朝士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尽快按照计划行事。
粮商们看着地上的粮食,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想伸手摸一下那些散落的谷粒,却又因害怕士兵手中的武器而退缩。不一会儿,士兵拿着扫帚和簸箕再次来到粮商面前,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粮食连同灰尘一起扫进簸箕中。这一幕让粮商们看得清清楚楚——那确实是优质的大米。
待士兵走远后,粮商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我就说嘛,他们肯定能从南洋搞到粮食!不行,我得立刻降价,不然就亏死了!”其中一名粮商忍不住喊了出来。他的叫声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更多的人开始蠢蠢欲动,准备离去。
“你们不想赚钱了吗?”姓越的男子见状急忙大声喝止,“官府真的要出面卖粮食了吗?你们难道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什么叫玄机?你看到这白花花的粮食,你还相信那什么狗屁官府不得于民争利的说法?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粮食,他们是不是在卖?”有粮商反问道。
“就是啊,我们得想办法阻止,”“对,不行。我这就回去修书一封,让朝中之人好好参舟航知府一本。”有人心急转身想要回客栈写信。
“你们听我说,就算要上奏朝廷也来不及啊!从这里到京城,即便走驿道也要两个月,更别提朝中大佬们还要争论一番。等消息传回来,新粮早就卖完了!”另一名粮商迅速计算了一下时间,语气中透着无奈。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这些当官的敢不敢真的下南洋买粮?”姓越的男子提了提嗓子拦下几个心急的粮商后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目光扫过众人。
“越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浙湘男子疑惑地追问。
“嘘,小声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姓越的男子警惕地环顾四周,示意大家跟他回客栈。
回到六福客栈的大堂,粮商们早已迫不及待:“越兄,越兄,已经到客栈了,你刚才在码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急什么?我口渴得很,容我先喝口水。”姓越的男子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越大爷,您这是要急死我啊!”有人焦急地催促道。很快,有人端来了热茶,递到姓越的男子面前。他抿了一口茶,这才缓缓开口:“嗯,你们想想,这下南洋的粮食是要买的吧?”
“废话!粮食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当然得买!你以为南洋的土着会白送我们粮食不成?”有人不满地抱怨。
“别急,再想想……买粮食的钱从哪里来?税银?这舟航的官府敢动税银吗?”姓越的男子故意引导众人往税制的方向思考。沧浯朝的税制规定,各地府县应缴的税银每三年核定一次,一旦确定,每年上缴户部的数额必须分毫不差,否则便是重罪。
“你是说,舟航的官府用的是税银?”有粮商突然反应过来,惊呼出声,“可这……枉动税银者诛九族啊!”
“我可没这么说。”姓越的男子摇了摇头,但随即又补充道,“但如果舟航府的人没有动用税银,那这些粮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可是大罪啊!何知府担得起这样的重罪吗?”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为舟航知府何铭琪感到担忧。
“你还真替他操心?现在这位何知府正要断我们的财路,你还担心他能不能担得起罪责?”旁边的一名粮商冷冷地嘲讽道。原本想回嘴的人看了看周围,发现大家都在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自己,只得乖乖闭上了嘴。
“就算官府真的动用了税银,我们上奏朝廷也需要四个月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改变现状啊。”有人冷静下来,分析道。
“错了!你们忘了最重要的东西——税制!这是我们国家的根本大事。为了监督各地税银,我朝早已将税务监督由三级改为四级。只要把这件事捅到两江总督那里,哪怕舟航知府有巡抚庇护,也难逃追查!”姓越的男子此刻已是胸有成竹。
“对啊!两江总督正在江南道清剿叛匪,如果他知道舟航官员竟敢私自动用税银,肯定会放下手头的事情,亲自赶回舟航主持调查。到时候,水师手中的粮食说不定还真不敢出售!”众粮商越想越兴奋,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各位,我们现在就写信派人去求见总督!”姓越的男子果断提议,众人纷纷附和,气氛顿时热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