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元那番话虽不中听,却也管用。
三人那次算不上愉快的酒局后,坊市倒是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时光。
起初,双方弟子在坊市街巷偶遇,依旧免不了眼神交锋,互甩冷脸,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但诡异的是,竟真无一人敢率先动手,连口角争执都克制了许多。底下人摸不清两位亲传师兄达成了何种默契,只得按捺住火气,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
这日午后,祁元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在坊市街头。
神识漫洒开去,恰好“瞧见”坊市东街,分属唐铠与邹鸿麾下的两拨弟子,双方僵持不下,个个面色不善,手按在法器上,眼看就要起冲突。
祁元眉梢微挑,正要有所动作,却见一名天枢峰弟子邹鸿门下像是接到什么传讯,面色变了变,低声对同伴说了几句。
另一名玉衡峰弟子唐铠门下也几乎同时侧耳,似在聆听。片刻后,两拨人竟各自冷哼一声,偃旗息鼓,那摊主抹了把冷汗,赶忙收摊。
“啧,还真管住了。”
祁元懒懒一笑,看来他那晚的“提醒”,这两人算是听进去了几分。
又过了几日,洒金楼。
唐铠与邹鸿竟前后脚踏入,似乎是约了人在此谈事。两人在楼梯口撞见,俱是一愣。
唐铠下意识就想刺一句,话到嘴边,瞥见周围不少目光,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邹鸿面色依旧冷硬,却也不再视而不见,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几乎看不清。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各自进了不同的雅间,全程再无交流。
这一幕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自是品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这两位,莫非真的暂时休战了?
就连洒金楼的管事也察觉到了变化,某次给祁元送新到的灵茶时,忍不住提了一句:“祁长老,近来坊市内确是清净了不少,唐师兄和邹师兄门下的人,规矩了许多。”
祁元接过茶盏,揭开盖子嗅了嗅茶香,漫不经心道:“清净点不好么?也省得我出手清理,麻烦。”
管事连声称是,躬身退下。
祁元呷了口热茶,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街市。
他知道,这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间歇,圣子之争的根源未解,唐铠与邹鸿的矛盾便不可能真正消除。
但只要他们还记得自己的警告,不把这摊烂泥糊到他的地盘上,他也乐得清闲。
“能安生一日,便是一日吧。”
祁元放下茶盏,闭目养神去了。坊市上空,流云舒卷,一如这暂时维持住的、脆弱的安宁。
这般相安无事地过了月余。
这日,邹鸿独自来到祁元的洞府前。他依旧是一身素净常服,神色比起月前少了些许阴沉,多了几分沉静。
“祁长老,宗门传讯,有要事需我即刻返回。特来辞行。”邹鸿拱手,语气平和。
祁元正懒洋洋地坐在院中石凳上,摆弄着一套新得的茶具,闻言抬了抬眼,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嗯,路上小心。”
邹鸿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再次拱手,转身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几乎是前后脚,邹鸿刚走不到半日,唐铠也风风火火地寻来了。
“祁元!我也得回宗门了!”唐铠人未到声先至,脸上带着几分急切,“老头子紧急召见,不知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祁元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怎么,是舍不得我这坊市的美酒,还是舍不得我?”
唐铠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来辞行的!”他放下茶杯,神色稍微正经了些,“这段时日……多谢了。”
虽然他二人之间的矛盾根源未解,但在祁元这方地盘上,确实得了片刻喘息,也避免了许多无谓的冲突与损耗。
祁元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客套话就免了,管好你自己的人就行。”
唐铠嘿然一笑,也不再多言,抱了抱拳:“走了!下次再来,记得备好酒!”
说罢,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原地。
次日清晨,坊市上空,两艘属于七星宗的华丽云舟先后升起,舟身流转着星辰般的光辉,气势恢宏。只不过并未同行,一东一西,隔着一段距离,朝着宗门的方向破空而去,很快便化为天际的两个光点。
祁元站在自己洞府的最高处,负手遥望着云舟消失的方向,玄色衣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
坊市依旧喧闹,人来人往,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但他知道,唐铠与邹鸿这一回去,宗门内的那潭水,只怕会被搅得更浑。而这坊市的短暂安宁,也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祁元低声自语了一句,转身走下高处,身影没入洞府深处的阴影里,“七大亲传齐聚,也不知道会斗出个什么来。”
“索性再过两年我也该回宗述职了,”祁元盘算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身旁的石桌上轻轻敲击,“届时便能卸下这坊市管理的琐碎职责,动身前往云梦州了!”
想到那化形的结婴灵物,祁元的心中难得地泛起一丝涟漪。
相比起宗门里那些勾心斗角的权力游戏,追寻自身大道的突破,显然更让他感兴趣。
祁元转身走向内室,那里有他这收集的关于云梦州的零星记载和一些保命、赶路的法器符箓。虽然距离计划动身还有两年,但提前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宗门里的风波,只要不烧到他身上,便随它去吧。
数月后,关于七星宗圣子之争的消息,开始如同细小的溪流,偶尔透过往来客商和宗门信使,零星传入坊市。
起初只是一些模糊的传闻。
“听说了吗?天玑峰和玉衡峰那边,最近摩擦不少啊……”
“何止摩擦,前些时日两峰弟子在外出执行任务时,据说为了争夺一头罕见灵物的归属,险些动了真火,最后还是随行的长老强行压下的。”
“唉,这圣子之位一日不定,宗门内就一日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