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李靖帅府。
李靖的目光,缓缓扫过案几上那方触目惊心的物事——一条素白绫带,上面以暗褐色的血迹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由大夏太后与幼帝血书而成的“衣带诏”。
而后,他的视线抬起,落在面前这位风尘仆仆、目光却清澈而坚定的不速之客身上——蜀汉军师,徐庶徐元直。
“徐先生,”
李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您身为蜀汉股肱之臣,深受刘皇叔与诸葛孔明信重,不在成都运筹帷幄,却为我大夏之家事,不辞辛劳,千里奔波,甚至甘冒奇险,亲入这长安帅府……这份‘热心’,着实让李某……深感意外,也颇费思量啊。” 话语客气,内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疏离。
徐庶深深一揖,神态不卑不亢:“元帅明鉴。元直此番冒昧前来,确有为蜀汉考量之私心,不敢隐瞒。那霍无忌,生性好战,性如豺狼,残暴不仁,野心勃勃!纵观其行事,若任由其篡位成功,以他穷兵黩武之性,国内稍定,不出三年,必会挥师南下,兵发川中!届时,我蜀中百姓难免生灵涂炭,天下亦将再陷烽火!元直此举,既为全朋友之义,亦是为保蜀地一方安宁,不得已而为之!”
李靖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似笑非笑:“哦?那依先生之高见,李某……当如何自处?”
徐庶目光灼灼,踏前一步,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鼓动人心的力量:“自然是顺应天命民心,高举义旗,出兵平叛!揽狂澜于既倒,扶社稷于倾危!以元帅之威望,携雷霆之师,封锁要道,阻霍无忌于国门之外,迎太后陛下还朝正位!此乃不世之功,足以名垂青史!难不成……”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锐利,“元帅竟愿与那霍逆沆瀣一气,坐视他祸乱朝纲,篡夺夏室?”
见李靖眼神骤然转冷,徐庶深知适可而止,立刻转换策略,语气放缓,却更显诛心:“亦或者……元帅是担心,麾下雄兵,挡不住霍无忌那所谓的百万凯旋之师?若真如此,元直倒是多言了。”
“哼!”李靖冷哼一声,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自然流露,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徐先生不必以言语相激。霍无忌是摄政王,总揽朝政,节制天下兵马,其位份尊崇,人所共知。如今仅凭先生一面之词,加上这一纸……”他目光扫过血诏,“……又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他确有谋反篡逆之心?兴兵之事,非同小可,岂能儿戏?”
“元帅何必自欺欺人?!”
徐庶言辞愈发激烈,如同出鞘之剑,“如今天下汹汹,谁人不知霍无忌私藏始皇玉玺,僭越之心已露!京都朱雀大街,三千赤胆忠心的太学生血谏宫门,却遭锦衣卫血腥屠戮,尸横遍野,冤魂不散!其暴行,令人发指!太后与陛下被软禁深宫,无奈之下,刺血作诏,以求外援!此情此景,霍贼篡位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如今大夏国运,是存是亡,是兴是衰,全在元帅您一念之间啊!”
见李靖沉吟不语,似有意动,徐庶趁热打铁,话语直指李靖内心可能的傲气与对霍无忌微妙的不满:
“况且,请恕元直言语冒犯!那霍无忌,不过一黄口小儿,论资历、论战功、论对国之贡献,他何德何能,位居摄政王尊位,凌驾于元帅等一众老臣之上?无非是仗着父辈余荫,以及……辽东军镇的强力支持!而天下谁人不知,辽东军之所以能征善战,威震四方,其根基、其魂魄,乃在于元帅您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与统帅有方!若无元帅您坐镇北疆,屡破强敌,奠定赫赫威名,他霍无忌,焉能有今日之猖狂权势?!”
他观察着李靖的神色,继续慷慨陈词:“如今,霍无忌倒行逆施,已冒天下之大不韪,其篡逆行径,不仅将置太后与陛下于险地,更会将整个辽东系将士拖入不忠不义的万劫不复之地,背负千古骂名!元帅,此刻正是您挺身而出,拨乱反正,挽救大夏江山,拯救万千黎民,亦是为辽东袍泽正名的千载良机啊!”
李靖听着,胸膛微微起伏,眼中精光闪烁,似乎被这番话语触动。
他猛地一拍案几,长身而起,一把抓起那血衣带诏,气势陡然变得雄浑磅礴,声若洪钟:
“先生所言,句句在理,震耳发聩!既然太后陛下血诏在此,恳求外援,本帅身为大夏臣子,受先帝厚恩,岂能坐视国贼猖獗?!好!本帅便依先生之言,整顿兵马,兵发嘉峪关,截断霍无忌归路!待擒拿此寮,定要押赴京都,在太后陛下殿前,与他当面对质,看他还有何话说!”
徐庶心中大喜,连忙躬身:“元帅深明大义,忠勇千秋!实乃大夏之幸,天下之幸!”
“只是……”李靖话音突然一转,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先生有所不知。本帅奉王命坐镇长安,职责所在,乃是抵御西面唐国。若我大军西调,前往嘉峪关,长安空虚,李世民必然乘虚而入!届时,前方未平,后院起火,岂非进退失据,徒惹人笑?”
徐庶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从容不迫地摇了摇头,侃侃而谈:“元帅差矣!您这是虑小患而失大节啊!霍无忌叛乱,乃是动摇大夏国本、关乎社稷存亡之头等大事!长安虽是要冲,终究不过一城一地之得失。而元帅您长驻于此,与唐军对峙,空耗钱粮兵马,于扭转朝廷危局并无大益,实非明智之举!”
李靖目光一闪:“先生之意是……?”
“非是放弃,而是‘归还’!”
徐庶掷地有声,“当初强行占据长安的,是霍无忌!唐人心中所恨,亦是霍无忌!帅爷若此时主动示好,将长安城交还于唐国,李世民必感念元帅之情谊,化干戈为玉帛!徐庶不才,愿凭三寸不烂之舌,亲赴唐营,面见唐主,陈说利害,促成夏唐两国就此罢兵言和,结为盟好!届时,元帅后顾无忧,自可全力东向,专心平定内乱,匡扶社稷!”
李靖闻言,脸上露出极度挣扎与不舍之色:“这……将长安重镇,拱手归还唐国?未免……未免太可惜了!此城乃我军将士浴血奋战所得……”
“元帅!”徐庶语气恳切,带着最后的劝说,“切勿因小失大啊!请您权衡,是大夏的万里江山、煌煌社稷重要,还是这孤悬于外、强敌环伺的一座长安城重要?舍弃一城,换取平定内乱、再造大夏之功业,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李靖沉默良久,仿佛经历了一番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最终,他重重一叹,仿佛下定了决心,重重一拍大腿:“罢了!先生真知灼见,如醍醐灌顶,令李某茅塞顿开!好!就依先生之计!本帅这便着手调兵,封锁通往京畿之要道!至于唐国那边,就有劳先生费心周旋,务必促成和议!”
徐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肃然长揖:“帅爷以国事为重,忍痛割爱,高风亮节,徐庶佩服!元直定不负所托,必说服唐主,使元帅无西顾之忧!”
待徐庶的身影消失在帅府门外,书房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李靖脸上那慷慨激昂、从善如流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静与一丝淡淡的嘲讽。
他缓缓坐回椅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哼,徐元直啊徐元直,不愧是诸葛亮的同窗,好一招驱虎吞狼、一石二鸟之计!三言两语,就想让我李靖自毁长城,放弃长安这战略要地,去跟霍无忌那小子拼个你死我活,好让你蜀汉坐收渔翁之利?未免也太小觑我李某人了。”
这时,一阵香风拂过,身着红衣、风姿绰约的红拂女自后堂袅袅走出,来到李靖身后,纤手轻轻为他按揉着肩膀,温言软语道:“帅爷,老太君的信,您也看过了。她的意思很明确,希望我们能静观其变,按兵不动,切勿轻易插手京都那边的浑水。”
李靖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叹道:“夫人的意思,我岂能不知?老太君深谋远虑,是为我等着想。只是……这太后的血衣带诏在此,名义上代表着皇室正统。我若全然无视,置身事外,传扬出去,难免落得个不忠的骂名,于名声有损啊。”
红拂女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那……帅爷难不成,真被那徐庶说动,打算与镇东王兵戎相见?”
“呵呵,”李靖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老将的睿智与对局势的清晰认知!
“与那小子为敌?夫人,即便我有此心,也未必有那个力啊!你想想,霍无忌如今携大胜之威,麾下常遇春、卫青、薛仁贵、韩信、王保保……哪个不是当世名将?他手中直接掌控的兵力已近百万,且士气正盛!我即便倾尽长安之力前往嘉峪关,胜负之数,亦在未知之天,更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甚至……一败涂地。”
红拂女点头,深以为然:“确实。依眼下形势看,霍小子……镇东王羽翼已丰,篡位之势恐难阻挡。只要帅爷您保持中立,按兵不动,无论最终京都谁胜谁负,以您的威望和实力,将来依然是大夏军中不可或缺的柱石。”
李靖微微颔首:“夫人所言,正是稳妥之道。按兵不动,可保实力,亦能在未来新朝中占据一席之地。只是……”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血迹斑斑的衣带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只是,若全然不作表示,不仅于忠义有亏,史书上也会把我记成同党啊!”
红拂女疑惑道:“那帅爷的意思是……?”
李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说道:“既然不能明着反对,也不能毫无表示……那就,派个人去,表个态吧。”他回头看向红拂女,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夫人,此事,恐怕要辛苦你和昆仑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