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正式开始,虽然有老同学可以说话,但这个班的氛围明显和其它班不一样,薛露凝面对新同学新老师新环境,适应得非常痛苦。
首先是校车的时间,因为要兼顾小初高三段学龄和学校路线,她只能错过早读,在广场穿过跑早操的人群到教室放下书包再去操场等自己班过来后加进去跑。
是的,她需要穿越两次人群。
只是想想就已经让人头皮发麻了,而她,竟然还要自己去找班主任说这件事。
她在办公室门口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喊“报告”进去,办公室有那么多老师,她真的很想逃跑,但不说直接迟到后果显然更惨,所以她还是鼓起勇气去说了,没想到老师答应得很痛快,只说让她尽量赶上跑操。
那时的她还没意识到“尽量”这两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直到有一次她想偷懒,慢吞吞地放了书包又慢吞吞地下楼,再慢吞吞地走向操场,结果正好被视察的班主任看见,当着众多老师同学的面吼她:“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快点跑步过来!”
好!丢!脸!如果当时有一按下去就能离开地球的按钮,她一定毫不犹豫。
但反应过度更丢脸,所以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跑过去,忽略因为羞耻发烫的脸颊温度,在等待自己班跑过来的时候努力说服自己还好没有被班上的同学听到。
不止这样,在那些最后一节课或者自习拖堂的时候,她为了赶上车都要掐着表跟老师说自己要先走,一旦晚了赶不上车,爷爷回家还会埋怨她不敢直说让全车人等她那么久,怎么选都很难受。
然后是上课的节奏,高一课程不少,她初中遗漏的那些基础在高中,尤其是卧虎藏龙的这个班,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根本不够用。
同样的一节课下来,她有不懂有一知半解,老师讲完问有没有人需要再讲一遍,她看一圈没人举手也不好意思再问,于是不懂渐渐堆积如山,然而同样的时间,有些同学甚至还能找出更多解法。
于老师送了很多教辅资料给她,让她多看看开拓眼界,还有姐姐之前用过的一些学习资料,但数学老师又强调只用搞懂课本不需要其它的资料,她每天挣扎在这两种观念里,不知道哪个对自己有用。
时间也不够用,晚上困早上起不来,中午要写作业没时间午休,车上倒是偶尔能眯一会儿,但她总会被小学生的尖叫声惊醒,牛爷爷离开后车上越来越吵了。
她一直优势的英语现在也几乎算不上什么,三门主科落下哪个都很影响,在这个班上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班上的大家都忙忙碌碌,每个人都不太有时间关心别人的事。
如果像初中一样有个陈竞那样的同桌能问题或许会好一点,但这就要说到最后一点。
就是这该死的分组!
班上本来就男多女少,自己这个组又只有自己一个女生,所以她看到别的女生同桌非常非常羡慕,尤其羡慕陈竞,她们组竟然有四个女生!为什么不能分一个来自己组!
组里的男生们都很团结——团结地不理她,因为没有人愿意主动跟唯一的女生坐,他们就开发出了“抽倒霉签”的“游戏”,每天靠抽签决定谁跟她坐同桌,她人还没认全,倒是先跟每个人都坐了遍同桌。
要是就止步于此也还好,她对同桌是谁也没那么在意,只是有天晚自习她去办公室问题回来之后,课桌上被摆了一张莫名其妙的“驱逐令”,内容如下:
基于本组组员的一致同意,特驱逐薛露凝离开第六组,流放至其它组,望被驱逐者速速行动。
此致,敬礼。
右下角有每个人的签名。
她看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笑,虽然这个组的男生有看小说的看漫画的,她经常听到他们讨论一些“热血”的中二情节,但能写出这张纸条,还是极大地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只有小学生才会这么干——低于三年级的小学生。
但笑完的下一秒又开始难过,她并没做过什么得罪人伤天害理的事,跟他们分到一组也不是由自己选择的结果,做同桌总会被说“男女授受不亲”,好像自己图他们什么似的,真的莫名其妙。
这种不加掩饰又不知来由的恶意让她愣住了好一会儿,直到来巡视的物理老师问她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站着,她才慌乱地在大家的注视中坐下。
“这是什么意思?”她拿着那张纸问今天的同桌,他是这几个男生里相对最温和的一个,但从众心理让他不得不跟其他人站在同一阵线上。
他扶了扶眼镜,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可是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她指向他的签名。
“这不就是开玩笑吗?你较什么真啊?”他的声音因为愤怒提高了一点,“再说了,又不是我要写的,你这么咄咄逼人干嘛?”
动静引来了前方的组长,他看到物理老师背着手出了教室,转头说道:“不好好上自习在吵什么,还不安静一点。”
薛露凝直视他的眼睛,“是你要写的。”
并不是疑问句。
“什么东西?”他故作姿态地看了一眼那张纸,“哦是这个啊,无聊写着玩的,没想到大家一呼百应,你人缘也太差了点。”
薛露凝差点被气笑,莫名其妙放了这么一张充满恶意的纸在她桌上,被问到又一个个变成缩头乌龟不肯承认,太差劲了,也太掉价了。
欺负别人还要拿玩笑当借口,较真的受害者反而变成被指责的对象,真恶心。
“你这么想让我走,不如现在我们一起去找班主任说明情况换位置,你敢吗?”
她努力做出一个挑衅的姿态面对他,她知道他不敢,害怕班主任是一方面,不要多事也是在这个班立足的重要原则之一。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之前一直看她逆来顺受,好像很容易欺负的样子,但此刻的她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眼睛里有很多他不敢直视的情绪,他找不到突破口,只能讪讪地,摸着脑袋说了句,“都是玩笑。”然后转过身去,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
没有人知道薛露凝那晚回家后无声擦掉多少眼泪,跟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又要多么强忍着恶心。
好在换座位的机会,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