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警车在港珠澳大桥的钢铁肋骨架间穿行。
月光被斜拉索切割成菱形光斑,在挡风玻璃上织出流动的渔网。
你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今天行动里承担的那部分职责,思考着有没有什么细节被遗漏。
同事们对沈星回的抱怨像背景白噪音般浮动——“独断专行”“不近人情”......
“叼他老母!”后座阿K双手抱胸,“沈sir早知嗰两人系假扮,点解不提前吱声?害我肉搏三分钟!”
“让我们陪太子读书抓假货,他自己徒手制服持械嫌疑人?”俊哥拍了拍前方的座椅,“这算哪门子团队协作!”
副驾传来阿明冷笑:“人家是总区重案组明日之星,当然怕我们这些巡街的搞砸布局!”
后视镜里突然撞进刺目白光,沈星回与江督察同乘的那辆黑色公务车正超车驶过。
“看到没!功劳要装进总区的保险箱呢。”阿K把薄荷糖咬得咯吱响,“连坐车都要贴着江sir讨教升职秘诀......”
舌尖抵住齿关的辩解在口腔发酵成苦味,你最终只是将钢笔尖戳进纸页,写下:相信、依靠、服从。
六个字洇出墨团,像三枚子弹洞穿所有欲言又止的袒护。
油麻地警署更衣室的荧光灯管滋啦作响,你褪去制服,便装棉麻布料裹上肌肤的刹那,后腰处被枪套勒出的红痕开始苏醒般刺痛——原来人真的能被责任压出形变。
沈星回后肩抵着墙面,听到更衣室门锁弹开的声响,他缓慢掀起睫毛,蓝眼睛像快燃尽的火焰。
“沈sir还有指示?”出门看到他的你放下了手机。
他直起身的动作牵动布料褶皱,尾音带着虚弱的笑意:“送你回家。”
你瞥见他虎口处渗血的擦伤,摸出张卡通创可贴递给他:“打车很快的,不用麻烦你跑一趟。”
他用指腹摩挲创可贴边缘的橘猫图案,声音里有疲惫也有脆弱:“你是,在躲我吗?”
蓝眼睛里的血丝织成网,网住你仓皇躲闪的视线。
今晚的他很疲惫,你也很疲惫,你甚至没有力气像往常那般说句俏皮话蒙混过关,只是默默跟着他往车子的方向走。
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渐次亮起,你数着他被拉长的影子在警徽地砖上破碎又重组。
车载香薰还是去年圣诞你送的白茶味。
他左手搭在挡杆上,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如冰封河流。
霓虹灯透过挡风玻璃在他侧脸流淌,喉结随吞咽动作滚动出细小的阴影。
你借着后视镜偷看他在等红灯时揉按太阳穴,眼下淡青色在仪表盘蓝光中宛如未愈的淤伤。
不知为何,性格张牙舞爪的你一到沈星回这里就会变得偷感很重,偷看他的背影,偷偷观察他身边的一切,偷偷揣摩他现下的心绪。
其实当初只要用虚张声势的语气说句“沈sir不如和我拍拖吧”,就能撕开这些年用偷窥与揣测织就的茧。
可舌尖总被月光浸泡得发软,每个音节都生出潮湿的苔藓——你竟贪恋起蜷缩在安全距离外窥视的颤栗,像隔着防弹玻璃抚摸他侧脸。
这场经年累月的暗恋早成寄生在心脏褶皱里的菌丝,每逢雨夜便疯长出酸胀的孢芽。
你既恐惧被窥见菌斑遍布的真心,又隐秘地享受噬咬心壁的痛痒——就像孩童执拗地抠抓结痂,明知会撕裂新生的皮肉,却贪恋鲜血涌出时灼热的实感。
到家后你来不及换拖鞋就急匆匆跑去卧室抱起一堆书籍,穿过厨房时正在煮面的夏以昼捏着筷子拦住你:“刚回来又出去?”
“沈星回问我借资料,他人就在楼下。”你弯腰从他手臂下溜走,“哥,我的那碗别加蛋。”
路灯将紫荆树的影子拓在沈星回肩上,交接文件时忽起的夜风掀起纸页,纸张哗啦被翻开,一张照片乘着气流翩跹而下。
你只瞥了一眼便慌忙抬脚将它压住,足弓绷紧。
“有东西掉了。”他垂眸看向你。
“有吗?没有啊.....”你环顾四周假意寻找时,却见他已屈膝蹲下,熨烫笔挺的裤线在膝弯处折出细痕。
他食指与中指夹住照片边缘轻拽,你脚掌施力压紧,帆布鞋底在照片上碾出细碎纹路,像给画面中的人影蒙了层磨砂滤镜。
隔着薄薄的鞋底,能感受到他指节绷紧的力度,你听见自己心跳如发动机般轰鸣。
鞋底与水泥地摩擦出轻响,你死死踩住的照片被他一寸寸抽离出来,如同揭开古老的封印。
他拿起照片缓缓起身,指节抚过照片折角,你警校毕业那日的阳光在pS痕迹上凝固成永恒。
原本簇拥在镜头边缘的夏以昼、黎深和奶奶被拙劣地抹去,只剩他和煦的眉峰与你踮脚凑近的笑靥。
而背面的文字是:终有一天,我会与你并肩。
秘密曝晒在月光下的瞬间,岩浆在血管奔涌成河。
你听见神经末梢短路的噼啪声,喉间干涸如被烈日下炙烤三日的滩涂,连指尖都开始蒸腾羞赧的热雾。
在你伸手去抢照片时,他已经将照片翻转,背面的字迹在暖光中纤毫毕现,空气凝滞成胶质。
他摩挲着碳素笔晕开的笔画,眼睫下的蓝海翻涌起极光,疲惫的潮水退去后,某种更为危险的物质在虹膜裂隙中结晶。
感应灯骤然熄灭的刹那,旋身欲逃的你被他单手瓦解。
沈星回擒拿术的肌肉记忆在此刻复苏,你腕骨被扣在背后的力度如同手铐锁死。
他喉结滚动的阴影落在你锁骨,像枚未盖的罪案现场封条,几年来午夜梦回时臆想过的灼热气息漫过你烧红的耳廓:“解释。”
“就......就是......”你偏头躲避他灼热的吐息,却将颈动脉送到他唇畔,“整蛊游戏......”
沈星回随着你后退的动作步步紧逼,腕骨被扣在墙面的力度像在铐押重犯,拇指却暧昧地摩挲着你跳动的脉搏:“愚人节在四个月前。”
你后撤的脚跟撞响灭火器箱,被他抵进消防通道的三角死角。
墙面渗出的凉意穿透衬衫,他屈膝抵住你试图滑走的右腿,呼吸的热度在警报器红光中具象成丝:“我要一个更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