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店附近的停车位比案件线索还难找,你踩着油门绕圈时,导航显示距离终点已超过三公里。
瞥到一个位置后,你猛地向左急打方向盘,GtR斜插进刚空出的车位。
前头正准备倒车的奔驰急踩刹车,等你停好后开到一旁摇下车窗,中年大叔摘掉雷朋墨镜吹口哨:“靓女,架车正喔,泊车仲辣过辣椒油。(美女,车挺酷啊,停车技术比辣椒油还刺激!)”
“多谢阿叔啦!”你伸手比了个心,大叔笑着回敬了个大拇指,掉头拐进隔壁小巷。
“我哥更厉害呢,他可是用这辆车赢过港澳拉力赛。”你弹开安全带自言自语,“要不是奶奶阻拦,说不定还会在澳门格兰披治大赛车上一战成名。”
儿时总以为夏以昼会穿上警服承接父母的荣光,直到那年楼上哥哥的航模车模零件在他掌心如星子归位,你们突然明白——比起当警察,他生来就该驯服钢铁巨兽。
现在想来,身边人太优秀了也不好,黎深握着手术刀就像握着命运三女神的纺锤,夏以昼能闭着眼拆解波音737电路图。
而自己...无论怎么努力,跟他们一比都宛如智障,意识到这点后你就干脆直接摆烂了,谁能接受拼尽全力只为证明自己不是低能儿?
手机在副驾座震动,黎深的声音混着背景人声:“前面还有10个人,不如在车上等我?”
“今天坐足八小时办公室,再坐怕是要长痔疮。”你拎出挎包甩上车门,一边接电话一边向坡道上走去。
老远就看到薄荷绿遮阳棚下排队的人蜿蜒到斑马线,如一条贪食蛇。
戴贝雷帽的店员举着喇叭在外面喊“请勿阻塞消防栓”,排在队尾的office Lady趁机又往前蹭了半步。
绕到店后,扒着玻璃窗朝里面看,站得笔直的黎深在一群高矮不一,胖瘦都有的人堆里像个标准人形立牌。
你踮脚挥手劈开逆光:“黎医生,转头——”
穿咖色西裤白衬衫的他微微侧过身,牛津布面料在腰部折出压痕,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招财猫一样抬起手挥动了两下。
“买定奶茶等你。”挂完电话你歪头盯着队伍,手指在空中虚点,黎深前面还有6个人。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冰室,你走去叩了叩铁皮柜台:“两杯丝袜奶茶,飞冰走甜(不要冰块和糖)。”
收银阿姐头也不抬地撕下小票,三十秒后两杯挂着褐色茶痕的奶茶推过来。
你拎着奶茶折回时,发现黎深前面的队伍诡异地膨胀了,他前面居然有7个人!
拎菜篮的阿姨正对黎深晃手机屏幕,他点头时,那人顺势站到他前方。
呵,又变成了8。
你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在排队。
这家伙,从你有记忆起就没听见他粗声粗气说过话,或者和人脸红脖子粗,仿佛把涵养刻进dNA,要将“博雅”两个字践行到底。
上个月见他温声劝退医闹,今天被插队三次还颔首微笑——排队这种事有什么好谦逊的?
正气鼓鼓地准备走去和他前面几人掰扯,你突然想起来上周在圣安娜蛋糕店,就因为干呕了一声,营业员对你多加关照,突然心生一计。
你盯着玻璃倒影里自己红润的唇色,猫猫祟祟闪身躲到甜品店后巷,掏出湿巾抹掉唇釉,粉扑把嘴唇拍成病人苍白。
毛茸茸的小熊挎包塞进高腰牛仔裤,衬衫下立刻鼓起完美30周孕肚弧线。
玻璃门推开时冷气扑面,黎深正低头看手表,你林黛玉般飘着穿过人群。
“老公——”
听到你声音的黎深僵成人体模型,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某颗毛茸茸的脑袋已经蹭进他臂弯。
“怎么排这么久都没买到?”你仰起脸,做出一副娇妻模样,“宝宝饿得踢我肋骨了...”
见他眼睛眨个不停,你手指揪着衬衫纽扣轻晃,再次暗示:“头好晕...是不是低血糖啊...”
黎深喉结滚动三次,还是没能从大脑中翻出可以应对的话,只是一味伸出右手机械性地轻拍你手背,仿佛在安抚炸毛的实验兔。
你瞪着他疯狂使眼色时,前排那个阿姨翻着白眼:“后生仔早讲你太太大肚啦!让俾你让俾你!”说完退到后面。
“孕妇不能饿啊!”队列里的大婶非要把蛋黄酥塞进你手里。
站在一旁的店员赶紧推来高脚凳,他扶腰护你坐上去的动作熟练得像接生过八百个婴儿。
黎深低头看了一眼你,扶额苦笑。
接着手虚扶在你“孕肚”上,转身对前面排队的人说道:“能不能先做我们那份?我太太需要尽快回家卧躺。”
那几人本就是插队来的,不情不愿地与柜台拉开距离,店员接过黎深递去的取号码快步送给打包人员。
排队的几个阿婆开始议论纷纷:
“妹妹仔太瘦啦!媳妇怀孕日日饮花胶鸡汤,个孙出世八磅重!”
“食多啲啊妹,瘦到风都吹得起!”
“妹妹仔要食多啲炖汤啊!”
你把脸埋进黎深胸前,指尖揪着他衬衫下摆抖如筛糠,额头抵着他胸口憋笑。
黎深一手环住你,一手接过你手中的奶茶袋子,额头流着虚汗,帮你点头应承这些关心。
不出三分钟,店员将金灿灿的泡芙盒递来:“不好意思久等了。”
黎深如临大赦,单手搂住你腰肢接过纸袋,快步向门口走去,你扭头冲队伍甜笑:“多谢各位体谅!”
夕阳把两人影子拉成长长的感叹号,刚拐过街角你就甩开他的手,双手叉腰站到他面前。
“被人插队三次都唔出声?你系唔系做医生做到菩萨附体?”
黎深屈指顶了顶眼镜:“一位女士说赶着买了去接孩子,一位男士说和女友约会快迟到了,刚刚那位阿姨说着急回家做饭。”
“真要有急事早走了,还会为了几个泡芙在这排队?还有啊,你的时间就不宝贵了吗?”
抬起他的手看了眼他手表,完全看不懂,你又摸出手机看了眼说道:“四个泡芙花了整整四十分钟...”
你突然想起什么,声音低下来:“你之前带给我的网红小蛋糕,都是这样排队买的吗?”
祁煜给你买过日本的鳗鱼饭,还空运过厄瓜多尔的枪炮玫瑰,但这对他来说都是一句话的事,甚至成立基金会这种大事也是由唐知理找专业人士代劳,他只是签了个字。
身边的熟人里,只有黎深和你一样是正儿八经的打工人,很能共情到自己身上:勤勤恳恳上一天班,下班后老老实实排队四十分钟买泡芙——还被人插队三次,甚至不止。
他站在一片霞光里,身形挺拔如松,语气温顺从容:“这是我生活当中,为数不多能和你相关的事情。”
你没空理会他说的这句话,心里细数着他被人坑的一件件“光彩”事迹,总被占便宜还不长记性。
“上上礼拜你借钱给科室前辈,借条都没让人家打!”
“嗯。”
“上上上个月借车给实习生约会,车子到现在还没修好!”
“嗯。”
他迟疑着抬起手将泡芙盒子递给你:“要不要先吃一个再继续批评?现在表皮还脆。”
你抽出裤腰里的小熊挎包,毛绒耳朵啪嗒打在他肩膀:“下次有人插队,要怎么做?”
“就说...”黎深垂眸的样子像做错事乖乖示好的缅因猫,“太太在家等,回去晚了她会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