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公这番异乎寻常的激烈反应,反而让李泓和秦书对视一眼,心中更加笃定。
看来,这老狗真正的主子,就在那波诡谲谲的京城之中。
而且,其权势之大,足以让吴公公这等老油条闻之色变,宁死也不愿回去面对。
秦书当即唤来暂代都尉的赵长勇。
“赵大人,你即刻调拨一队精锐郡兵,再请赵都尉派三百左营兵士,务必严加护卫太子殿下及人犯、证物,即刻启程回京!不得有误!”
赵长勇自是领命。
李泓深深看了秦书一眼,那复杂的眼神中,有感激,有倚重,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高大人,南阳之事,多亏有你。此番回京,前路难测……日后,孤或许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大人运筹帷幄。”
秦书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
“殿下此行路途遥远,还请保重。南阳后续事宜,下官自有计较。”
一番紧急安排之后,太子李泓的车驾在重重护卫下,载着面如死灰的吴公公以及那几箱沉甸甸的账册,连夜驶出南阳城,朝着京师的方向疾驰而去。
待一切尘埃落定,秦书拖着略感疲惫的身躯回到郡守府后衙时,已是残月西斜,夜凉如水。
刚踏入院门,便见一道纤弱的身影立在廊下灯笼的昏黄光晕中,正是沈沁。
她身上披了件略显单薄的素色披风,小脸在夜风中冻得有些发白,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却一瞬不瞬地望着院门口的方向。
秦书心中蓦地一暖,几日来的算计与搏杀带来的冷硬,仿佛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几分。他快步上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责备。
“沁儿,夜深露重,天也转凉了,怎么还在外面等着?快进屋去,仔细着了风寒。”
沈沁见他回来,眸中瞬间漾起喜悦的光彩,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柔糯,带着几分执拗。
“秦大哥……”她咬了咬下唇,“我不见你平安回来,心里……总是不踏实。”
秦书闻言,心中那股暖流愈发汹涌,他无奈地轻叹一声,抬手想替她拢一拢被夜风吹散的鬓发,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顿住,转而放了下来。
“傻丫头,以后在屋里等便是,我总会回来的。”
沈沁“嗯”了一声,脸颊在灯笼光下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她微微垂下螓首,不敢去看秦书的眼睛,只觉得一颗心如小鹿般怦怦乱撞,几乎要跳出腔子。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秦书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那股清冽的茶水入喉,驱散了些许疲乏。
他看着沈沁为他续水的纤细身影,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
“沁儿,吴长德和那些账册,我已经悉数交由太子带回京城。宫闱之内,太子与三皇子李治素来不睦,势同水火。这盆脏水泼过去,太子定然会借机发难,死死咬住三皇子不放。”
沈沁为他续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方才的羞赧已化为深深的担忧。
“那……那三皇子权势滔天,若是知晓这些事端皆因秦大哥而起,岂不是……岂不是又给秦大哥您树下了一个天大的强敌?”
秦书端起茶杯,目光幽深地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唇角却逸出一丝冷峭的笑意。
“无妨。若想在这乱世之中有所作为,按部就班地往上爬,太慢了,也太容易为人所制。”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野望与自信。
“如今大乾看似强盛,实则内里早已腐朽不堪,吏治败坏,民不聊生。各地那些所谓的起义军,不过是些被逼无奈的流民饥民,聚啸山林,终究是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
他的声音字字铿锵,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要想真正改变这天下,让这天下百姓少受些刀兵之苦,就必须走险棋,行雷霆手段!与其等待天下大乱,烽烟四起,不如……从这腐朽的朝堂高处着手,寻觅良机,一举定乾坤!”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执棋之人!这浑水,才刚刚开始搅动而已。
三皇子?他若识趣便罢,若是不识趣,便一并扫清!
沈沁听得心神震动,她或许不能完全理解秦书口中的宏大谋划,但她能感受到他话语中那股破釜沉舟的决心与气魄。
她定定地望着秦书,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充满了坚定与信任。
“秦大哥……沁儿不懂那些朝堂争斗、天下大事。但沁儿知道,无论秦大哥你做什么决定,沁儿……沁儿都会陪着你,支持你。刀山火海,沁儿也跟着你闯!”
长安,东宫。
李泓的车驾卷着一路风尘,在黎明前抵达了长安。
他几乎是衣不解带,连夜奔波的疲惫被一股更为强烈的焦灼与杀意所取代。
“传大理寺卿!即刻!”太子府内,李泓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掷地有声。
“将南阳带回的箭矢、证物,还有那个老阉奴,一并交由大理寺严查!给孤查个水落石出!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之人给孤揪出来!”
吴公公被从囚车中拖拽出来时,已然瘦脱了形。
一个多月的颠簸与无时无刻的惊惧,让他那张老脸皱得如同风干的树皮,眼神浑浊不堪,只剩下对未知的纯粹恐惧。
他每挪动一步,胸口被刺客洞穿的旧伤便针扎般疼痛,但这肉体上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底那蚀骨的寒意。
李泓冷冷瞥了一眼被两名如狼似虎的东宫卫士押解的吴公公,那老家伙佝偻着身子,气息奄奄,却还吊着一口气,未曾毙命。
他不禁想起秦书那神鬼莫测的医术。
在南阳郡守府的地牢中,黑衣刺客那一刀,又狠又准,直刺吴公公心肺要害,李泓当时以为这老阉奴必死无疑。
未曾想,秦书不慌不忙,几根银针刺下,指尖在那老狗胸前几处大穴疾点,竟真的从阎王手中抢回了这条老命。
高扬的手段,当真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