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接到太子钧令,哪里敢有丝毫怠慢。
一时间,平日里就阴森肃杀的大理寺,更是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所有官吏差役,皆是行色匆匆,如临大敌。
南阳送来的箭矢,第一时间被送往军器监,与京畿各大卫所的武库箭矢进行比对;那几箱沉甸甸的账册,则由大理寺经验最老到的司直、主簿们,逐字逐句地核验。
而吴公公,则被直接带入了那间令无数朝臣闻之色变的大理寺秘狱审讯室。
“吴长德,太子殿下有令,命你将所知一切,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或敢隐瞒,大理寺的十八般刑具,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理寺卿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如同腊月的寒风刮过。
吴公公本就吓破了狗胆,听闻“十八般刑具”几个字,更是两股战战,魂飞魄散。
他哪里还敢有半分隐瞒和侥幸,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如何奉“玉公子”之命,在南阳与李崇威勾结,贪墨军饷,操纵科举,以及刺杀太子的前因后果,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吐露出来。
“是……是玉公子……那位玉公子……他……他让老奴……”
吴公公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就在他喉咙里即将挤出那个足以令整个大乾朝堂为之震动的名字,那个隐藏在“玉公子”代号背后的真正主使之时,吴公公猛地双眼圆睁,瞳孔在瞬间急剧放大。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怪响,双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随即脑袋猛地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那张布满恐惧与绝望的脸,瞬间凝固,死不瞑目,仿佛将所有的秘密都带进了无边的黑暗。
“公公?吴公公?!你……你怎么了?!”
大理寺卿见状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吴公公的鼻息,又急忙按住他的颈动脉。
冰凉一片,生机全无。
死了?!怎么会……怎么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啊!
大理寺卿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
这差事,办砸了!这关键的人证,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阴森的审讯室,也顾不上仪态,直奔东宫,声音都带着哭腔。
“殿下!殿下!不好了!大大的不好了!吴……吴公公他……他死了!”
李泓正在批阅南阳送来的后续文书,闻言抬头,眼中怒火喷薄欲出,手中的上等狼毫笔“啪”地一声被他生生折断!
“什么?!死了?!怎么死的?!”他一把揪住大理寺卿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声若雷霆,震得整个书房都嗡嗡作响。
“给孤查!立刻传太医!传最好的仵作!孤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下的手!”
然而,一番鸡飞狗跳的忙乱之后,几位宫中资历最老的太医和经验最丰富的仵作,反复查验吴公公的尸身,却只能面面相觑,最终得出一个令李泓几欲喷火的结论。
吴公公乃是心悸引发的急症猝死,身上并无新伤,也无任何中毒迹象。
猝死?早不猝死晚不猝死,偏偏在要说出最关键的秘密的时候猝死?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有人捣鬼!
李泓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狠狠砸在身前的紫檀木案几上,震得上面的茶杯、镇纸、笔洗一阵乱晃,发出叮当乱响。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他咆哮着,俊朗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线索,就这么断了!
与此同时,南阳郡,清水村。
与京城的风声鹤唳、波诡云谲不同,此刻的清水村外,一片新开辟出来的简陋校场上,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练兵景象。
秦书背着手,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巡视自家的田地一般,目光沉静地审视着眼前这支初具雏形的队伍。
秦二伯,这个昔日里只知面朝黄土背朝天,扛着锄头跟泥土打交道的庄稼汉,此刻却颇有几分沙场教头的模样。
他嗓门洪亮,正声嘶力竭地呼喝着早已被秦书简化过的口令,指挥着百十号精挑细选出来的青壮村民,操练着队列行进、转身,以及一些简单的长矛突刺和盾牌格挡的动作。
毒辣的秋老虎依旧不肯退去,阳光炙烤着大地。
汉子们黝黑的脸庞上淌着豆大的汗珠,身上的粗布短打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虬结的肌肉线条。
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
为了能被秦书选中,进入郡守府当差,摆脱泥腿子的身份,吃上一口安稳饭,甚至博一个出身,他们哪个不是将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玩了命地操练?
秦书微微颔首,对秦二伯这段时间的努力表示肯定。
他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队伍,最后落在了队列最前排,那十几个身手最为矫健、反应最为敏锐、队列也最为整齐的汉子身上。
“就他们吧。”
那十几个被点中的汉子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一张张朴实憨厚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狂喜与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光大道铺展在脚下。
秦二伯却在此时快步走到秦书身边,一把将他拉到校场边缘的一棵歪脖子柳树下,脸上带着几分不解、几分焦虑,还有几分深深的担忧。
“书……书哥儿,你这是……”秦二伯压低了声音,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当初你跟二伯说,要在这清水村依山傍水,凭借地利,招兵买马,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可如今……如今你怎么又要挑人去那劳什子郡守府?”
他急得搓着手,语气中满是担忧与不解。
“那郡守府是什么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府啊!我们这些泥腿子,祖祖辈辈都被官府欺压,进了那狼窝虎穴,能有好果子吃?这不是……这不是跟你当初的想法,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了吗?”
秦书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这位实诚的二伯。
“二伯,谁告诉你,我的想法变了?”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秦二伯粗糙的肩膀,语气轻松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与深意。
“我最初的想法,就是这个。这清水村是我们的根基,但要想成事,这郡守府,也得牢牢抓在手里。”
就在秦二伯被秦书说得一愣一愣,还想再追问些什么的时候,两道身影火急火燎地从村口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奔了过来,扬起一路尘土。
“高大人!!”
正是猴三和梁平。
两人皆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神色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焦急与一种古怪的激动。
秦书剑眉微蹙,随即好笑地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
“你们两个,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可是钱庄那边出了什么事?”
梁平为人向来比猴三稳重许多,此刻却也顾不上太多礼数,抢在猴三之前,喘着粗气,开门见山。
“高大人!您……您可曾听说,京城……京城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