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我完美扮演着诱饵角色。
白天出入温州商人常去的场所，展示富豪生活方式；
晚上回到\"私人会所\"小赌，故意时赢时输，保持热情又不失风度；
梁雪则成了我的\"临时陪伴\"，像教科书般展示着她的专业素养。
既保持距离又若即若离，精准把握亲密度。
她用的是典型的\"长线杀猪\"战术——打造信任，收集资料，等待时机，一击必中。
在园区，我见过这套流程被简化为\"七步收割法\"，但高端客户版本显然更加耐心，可以持续数月，直到彻底被吸干。
第三天晚上，核心角色终于现身。
洪天雷，五十出头，身材壮硕，眉骨突出，双眼炯炯有神。
他标准的粤式礼仪下隐藏着狠厉：西装挺括，握手适度，笑容恰到好处。
唯有那双手，粗壮的指节上有明显的老茧，中指微微变形，右手腕上有刀疤，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陈总，久仰久仰。\"洪天雷握手时力道适中，微微加压又及时松开。
\"听李总说您打开了德国市场？\"
\"小打小闹。\"我谦虚地说，\"主要是五金紧固件，做得早，正好碰上好时候。\"
\"难得难得。\"洪天雷点头，谈吐间带着老派粤商的世故，\"对了，听说您对投资有兴趣？\"
\"看项目。\"我故作谨慎，\"我这行当产能过剩，正找出路。\"
\"那正好。\"洪天雷放低声音，\"认识位台湾朋友，在拉斯维加斯开了家赌场，正缺大陆方面的合伙人。\"
典型的诱饵——赌场投资，高回报，国外合作，能满足暴发户的虚荣心和赚快钱的欲望。
\"怎么个合作法？\"我眼中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四百万美金，占股15%，每年保底分红百分之三十。\"洪天雷语气笃定。
\"关键是包办赌场牌照和绿卡。\"
我皱眉思索，然后故意加码：\"如果我投八百万呢？\"
洪天雷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恢复平静：\"那就30%股份，而且可以安排您的名字挂在赌场大门口。\"
\"有意思。\"我点头，\"什么时候能见见这位台湾朋友？\"
\"明天就能安排。\"洪天雷笑着倒了杯酒，\"不过，我有个疑问。\"
\"您说。\"
\"这么明显的骗局您都不点破，你究竟想钓多大的鱼？\"洪天雷声音骤冷，眼神如刀。
\"陈总...或者该叫你别的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秒，随即放松靠在沙发上：\"看来洪先生火眼金睛啊。\"
房间气氛瞬变。
几个壮汉不知何时站到了各个出口处，李峰和梁雪迅速后退到安全距离，有人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别紧张，我是来取经的。\"我摘下隐形眼镜，平视洪天雷，\"纯粹业务学习，无意冒犯。\"
\"你到底是谁？\"洪天雷眯眼，声音发沉。
\"你们白家的老朋友。\"我微笑，\"不过，你可能对我的朋友更熟悉。\"
话音刚落，旁边房门打开，王胖子晃悠着肚腩走出来，还嚼着口香糖。
他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深蓝西装，看起来俗气又招摇。
\"哟，洪叔，几年不见，这肚腩越来越有气势了啊。\"王胖子咧嘴一笑，露出招牌式的大门牙。
洪天雷脸色骤变：\"是你？\"
\"是啊，想不到吧。\"王胖子吹了个泡泡。
\"当年白家派你抓我的时候，我就说咱们后会有期，这不，说着就来了。\"
我起身整理了下衣领：\"自我介绍一下，林天锋。久仰大名。\"
这个名字引起一阵骚动，梁雪面色煞白，李峰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几个打手明显紧张起来。
\"林天锋？就是那个...搞垮白家的？\"李峰结结巴巴地说。
\"别紧张。\"我环视众人，\"你们都是专业人士，我也是行内人，来学习取经的。\"
\"放屁！\"洪天雷怒喝一声，\"你他妈敢一个人来？\"
\"谁说我一人了？\"我笑了笑，从口袋掏出手机，播放着实时录像，显示着公寓楼下和各个出口的监控画面，十几名警察已经就位。
\"澳门警方刑侦组特别行动，全程合法录像。\"刘瘦子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便衣警察。
\"犯罪证据已收集完毕，涉案金额达三亿八千万港币，受害人达四十二人。\"
房间瞬间乱作一团，洪天雷猛地从腰间掏出一把袖珍手枪，我早有防备，侧身闪过。
同时右手一翻使出\"罗甲门\"的\"截脉手\"，准确掐住他的腕部穴位。
枪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响声。
\"猜到你会带枪。\"我冷笑，手上加力，\"这招熟悉吗？当年在白家刑房，你不是经常用？\"
洪天雷眼中闪过惊骇：\"你怎么...\"
\"我在园区待了整整一年。\"我声音冰冷，\"有时间我可以给你讲讲那里的水牢是什么体验。\"
警察迅速控制局面，依次逮捕在场所有人，梁雪面如死灰，李峰则不停辩解着自己只是打杂的。
洪天雷被三名警官按在地上，宣读逮捕令：
\"洪天雷，你涉嫌组织、领导电信诈骗犯罪集团，诈骗罪，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
一个小时后，葡京酒店的某个套房内临时设立了行动指挥部。
我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脱下西装，扯松领带。
王胖子在翻阅刚到手的文件，刘瘦子忙着整理电子证据，表叔站在窗前，背对众人。
\"过于冒险。\"表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洪天雷的反应出乎意料，如果他多疑一点，提前做功课，你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难免会有风险。\"我平静地说，\"洪天雷骨子里是条狗，见过太多大场面，习惯了打顺风仗。''
''我判断他不会提前调查，自恃经验和身手，认为没人敢动他。''
''就算怀疑，也会现场试探，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王胖子咧嘴乐了：\"我说你小子越来越狠了，以前那个楞头青哪去了？这心思够毒的啊。\"
\"天锋的分析和预判完全正确。\"刘瘦子推了推眼镜。
\"从数据上看，这次行动成功概率高达89.6%，远高于常规卧底行动。\"
表叔转过身，眼神复杂：\"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爹了。\"
我没接话，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白纸黑字记录着\"红叶\"组织两年来的犯罪轨迹。
他们足迹遍布六个国家，以金融投资为诱饵，诈骗金额逾四亿港币，五名受害者自杀，数十个家庭破产。
比电诈园区手段高级多了，但本质一样，都是用谎言榨干别人的血汗钱。
\"你怎么发现他们的？\"表叔问。
\"偶然。\"我抬头，\"一个月前在香港招商会上见过李峰，当时他跟在一个台商身边，举止太刻意，不像生意人，倒像马仔。
随后调查发现'红叶'的存在，进一步确认与白家关联。\"
表叔点点头：\"根据你们搜集的资料和口供，警方确认了至少三个关联诈骗团伙，'金福'、'远兴'和'太平洋投资'，正在同步收网。\"
\"更重要的是...\"刘瘦子忽然抬头。
\"从洪天雷的笔记本里找到了关于白浩然的记录，他每月向白浩然汇报'业绩'，并上交15%资金。''
''这是直接证据，证明白浩然参与犯罪活动。\"
我眼前一亮：\"够白浩然喝一壶的？\"
表叔摇头：\"证据还不够，只能证明他们有联系，不足以定罪。白浩然背后有人，没那么容易动。\"
\"但至少是个突破口。\"我敲敲桌面。
\"如果能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找到他与赤龙的联系。\"
夜色渐深，澳门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斑驳光影。
\"这种方法可以推广。\"我环视众人，\"老千的眼力和技术，完全可以用来反制诈骗。\"
王胖子吹了声口哨：\"你是说咱们教警察出千？\"
\"不是出千，是借鉴心理战术和手法技巧。\"我解释。
\"赌术从来不只关乎手法，更关乎心理，诈骗分子最怕什么？怕遇到比他们更了解骗术的人。\"
刘瘦子若有所思：\"从数据上看，确有可行性。利用老千技术与心理分析，可以大幅提高打击诈骗的效率。\"
\"已经在考虑了。\"表叔揉揉额头。
\"你们的经验可以整理成培训材料，用于专项行动队培训，反诈专家，听起来不错。\"
\"不过有个问题。\"刘瘦子突然说。
\"这种方法涉及钓鱼执法的争议，从法律和道德角度，可能存在灰色地带。\"
房间陷入沉默，这确实是个问题。
\"就像千术本身。\"我最后说。
\"技术无所谓善恶，关键看用来做什么，对付藏在阴影里的敌人，有时必须踏入灰色地带。\"
\"总会有争议。\"表叔点点头，\"但我赞同王胖子的观点。\"
\"我什么时候发表观点了？\"王胖子一脸茫然。
表叔笑了：\"你爸王老六当年就这么说：对付害人精，不用讲太多道德。\"
大家都笑了。
窗外，澳门的夜景璀璨如梦，赌场的霓虹招牌依旧闪烁，诱惑着无数人前来碰运气。
\"说起来，红叶这么快暴露，有点不对劲。\"刘瘦子突然说。
\"按照计算，他们的警惕性不该这么低。\"
表叔面色一沉：\"什么意思？\"
\"意思是，可能有人故意让我们摘了这个果子。\"刘瘦子推了推眼镜，\"大鱼在后面。\"
\"白浩然。\"我低声道，\"他在借我们的手清理门户，那些分裂出去的团伙对他构成威胁，尤其是洪天雷，知道太多内部秘密。\"
表叔深深看了我一眼：\"三天后，白浩然会在香港会见'金辉投资'的负责人。''
''那家表面上的对冲基金，实际是赤龙的重要洗钱渠道。\"
\"所以...\"我盯着表叔。
\"所以下一步，你要见见这位哈佛高材生了。\"表叔合上文件。
\"准备好了吗？\"
\"随时可以。\"我点点头。
\"从猎物到猎人，这种感觉还不赖。\"
透过窗帘缝隙，远处澳门塔的灯光清晰可见。
而在这座赌城的某处，不知多少诈骗局正在上演，多少人正在一步步走向深渊。
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