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基地特制的高窗，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投下几何形状的光斑。巨大的环形会议厅内，三十张年轻的面孔，带着一夜未眠的紧张、兴奋与深思后的疲惫，整齐地排列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低低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搏动在回响。每个人的手中，都紧握着那枚非金非玉、昨夜几乎被目光灼穿的信息薄片，它冰凉的温度此刻也无法平息内心的滚烫。
环形大厅的中央，巨大的全息投影无声地展开，清晰地展示着白洞世界五大区域的微缩地貌模型——东域的层峦叠翠，南疆的幽深雨林，西漠的无垠黄沙，北原的皑皑冰峰，以及中州那幅员辽阔、星河璀璨般的核心地带。五个区域，如同五条截然不同、通向未知巅峰的道路，静静地等待着选择。
震老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立于投影之前，身形如渊渟岳峙。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年轻人，没有言语，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所有人心神收敛。
林海教官踏前一步，声音洪亮，打破了沉寂：“根据两轮模拟测试的综合评估，最终排名已确定。此排名，将决定你们选择门派和区域的优先顺序。现在，公布排名！”
他的话音刚落，中央投影的光影变幻，一个巨大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榜单在五大区域模型上方缓缓浮现。名字与分数，如同烙印般清晰显现。
当最顶端的名字亮起时，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随即，一道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唰”地一下集中到了那个站在前排角落、身影略显单薄的少年身上。
**第一名：张阙（综合评分：9.5）S
“S？！”
“是他？那个…看起来挺普通的？”
“模拟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竟然压过了杨龙？”
低低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声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杨龙的名字紧随其后，高居第二（A+），李芸也在前十之列（A），但此刻，所有的光芒都被那个“S”牢牢攫取。杨龙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张阙，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惊愕，随即是熊熊燃烧的、毫不掩饰的战意。李芸也微微张大了嘴，看向张阙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好奇。张阙本人，则只是微微抿紧了唇，迎着无数道或探究、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脸上并无太多得色，只有一种沉静到极点的专注。昨夜信息薄片里海量的信息，尤其是关于北原那极致的苦寒与磨砺，已在他心中翻腾了无数遍。
“现在，依排名顺序，上前选择！”林海教官的声音斩钉截铁。
杨龙深吸一口气，第一个大步上前。他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手掌带着一股决然的气势，直接按在了全息投影中东域那片生机勃勃的山川版图之上！
嗡！
投影中的东域瞬间光芒大盛，翠绿的光华流转，其上代表不同帮派的光点如繁星般浮现、跳动。一个温和但充满力量感的声音仿佛从虚空中传来：“东域，百川归海，武风炽烈。可选门派：真武、铁拳门、听涛阁、飞燕帮……” 一个个门派的名字和简要介绍在光幕上快速滚动。
“真武剑宗！”杨龙朗声道，声音在环形大厅中回荡。他向往那御剑乘风、快意恩仇的江湖，真武剑宗的名字，昨夜就已刻入他的心册。
光芒锁定，代表真武剑宗的光点骤然明亮，一道翠绿的光束从投影中射出，轻盈地融入杨龙手中的信息薄片。薄片微微发热，表面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凌厉的剑形符文。杨龙握紧薄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退后一步。
紧接着是李芸。她步履轻盈，同样没有丝毫迟疑，纤纤玉指同样点在了东域版图上：“峨山天斋！”。
一个接一个的学员上前，依据排名做出选择。有人选择了西漠八大军团中某个以铁血着称的“白虎军团烈风骑”，投影中的西漠亮起刺目的土黄色光芒，铁蹄铮铮的幻音隐隐传来；有人选择了南疆一个以毒术和诡异身法闻名的“千蛛洞”，南疆区域顿时泛起幽暗诡谲的紫绿色光芒，仿佛有窸窣的虫鸣；更多的人，目光炽热地投向了地域最广、资源最丰、机遇最多的中州，选择了诸如“天工坊”（擅长机关器械与内力结合）、“浩然书院”（文武兼修，重气养神）等底蕴深厚的大门大派，中州区域亮起一片堂皇浩大的金色光芒。
每一次选择，都伴随着相应区域的光芒亮起和薄片符文的烙印，每一次选择，都意味着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在此刻锚定。大厅内的气氛紧张而热烈。
终于，轮到了张阙，不知道是没有原因，张阙这位评分第一竟然是最后一个选择！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他是唯一的S级，他的选择，在很多人看来，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中州那些顶级的、资源无限的大门派，必然向他敞开最宽广的道路。
张阙迈步上前。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踏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一刻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去看那光芒璀璨、代表着无数人心中最优选的中州，也没有看快意恩仇的东域，铁血肃杀的西漠，或是诡秘莫测的南疆。
他的目光，越过了繁华与喧嚣，越过了常理与舒适，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地锁定了那片位于投影最上方、颜色最冷清、光点也最稀疏的区域——北原！
那里只有一片永恒的冰蓝与雪白，连绵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雪山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在整个庞大的投影中，北原显得如此孤寂、渺小，甚至…格格不入。在其核心位置，只有一个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光点在静静闪烁，旁边标注着两个古朴、孤绝的字：**寒寺**。
张阙在投影前站定。他能感受到身后投来的无数道目光，充满了不解、愕然，甚至带着一丝看疯子般的荒谬感。他能想象杨龙紧皱的眉头和李芸眼中的困惑。北原寒寺，那是昨夜信息薄片里描述最少、警告最多的地方：环境极端恶劣，生存本身即是酷刑；苦修为主，摒弃一切享乐；传承单一，以磨砺意志、熬炼体魄为核心；资源匮乏，几乎与世隔绝……是所有选项中，公认最苦、最难、最“没前途”的去处。甚至薄片里直言不讳地提醒：非大毅力、大决心者，慎选！极有可能蹉跎岁月，甚至折戟沉沙。
他缓缓抬起手。那手掌并不宽厚，甚至因为长期的训练而带着薄茧和细微的伤痕。此刻，这只手却异常稳定，没有一丝颤抖。在全场骤然加剧的、几乎要凝滞的呼吸声中，他的指尖，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按在了那片冰蓝色的、象征着绝对苦寒的北原版图上！
指尖落下的地方，正是“寒寺”那微弱光点所在的位置！
嗡——！
一声低沉、仿佛来自亘古冰层之下的嗡鸣响起。不同于其他区域的璀璨耀眼，北原区域骤然亮起的，是一种深邃、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蓝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直透骨髓的寒意，瞬间弥漫了整个大厅。一股无形的、仿佛来自万年玄冰的凛冽气息，让大厅内的温度似乎都骤降了几分。
投影之中，那代表“寒寺”的微弱光点骤然放大、凝实，化作一座由寒冰与黑石构筑而成的、线条极其刚硬、风格无比粗犷的寺庙虚影！寺庙孤悬于万丈冰崖之上，周围是永不停歇的暴风雪，一股苍凉、孤寂、坚韧到极点的意境扑面而来。没有冗长的门派列表，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名字，伴随着一个仿佛由冰晶构成的、极其简单的雪花状符文，从投影中射出，精准地没入张阙手中的信息薄片。
薄片入手冰凉刺骨，比昨夜更甚百倍！那枚雪花符文深深地烙印在薄片表面，散发着幽幽的寒气，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一条荆棘遍布、与世隔绝的苦修之路。
“北原…寒寺？！”
“他疯了吗？！第一名选这个？！”
“那里…听说进去就是地狱啊！纯粹是找罪受！”
“S级的天赋去当苦行僧？暴殄天物！”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轰然爆发的、几乎无法抑制的惊呼和议论！所有人都被这完全超出预料的选择惊呆了。看向张阙的目光，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深深的惋惜，甚至还有一丝看傻子般的怜悯。杨龙猛地踏前一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了眼中更加复杂难明的光芒。李芸则是彻底愣住，完全想不通这个在模拟舱里展现出惊人才智的少年，为何会做出如此“自毁前程”的决定。
就在这片哗然之中，一直如同雕塑般静立的震老，那布满深刻皱纹、如同古井般波澜不惊的脸上，那紧抿的、仿佛刀削斧凿般的嘴角，极其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细微到如同幻觉，快得没有任何人捕捉到。那并非赞许，也不是欣慰，更像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一种看到种子终于落向最贫瘠也最可能扎根于磐石的土壤时的、深藏于心的认同。那微不可察的笑意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洞悉命运的深邃。
张阙没有回头。他握紧了手中那枚变得冰冷刺骨、烙印着雪花符文的信息薄片。那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却奇异地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像一剂强效的清醒剂，让他纷乱的心绪彻底沉淀下来。昨夜的信息涌入脑海，关于北原的严酷描述——能冻裂精钢的罡风、吞噬生命的雪暴、极度匮乏的资源、日复一日挑战极限的苦修……这一切非但没有吓退他，反而像烈火般点燃了他心中的某种东西。
模拟舱中一次次濒临崩溃又挣扎着挺过来的画面，清晰地在眼前闪过。那极限的痛苦，那意志濒临瓦解时的绝望，以及最终突破极限、感受到那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源自自身深处的坚韧力量时的狂喜……他明白了。真正的力量，不仅仅是肌肉的膨胀，内力的雄浑。当面对无法想象的绝境，当身体被逼到崩溃的边缘，支撑你站起来，支撑你挥出最后一拳，支撑你意识不灭的，唯有那深藏于灵魂最底层的、不屈的意志！
寒寺，苦行僧。摒弃繁华，隔绝享乐，在极致的苦寒与孤独中，用肉身去丈量冰原的厚度，用意志去对抗天地的酷烈。这不正是锤炼那“不屈意志”最纯粹、最极致的熔炉吗？
“武道之巅…”张阙在心中默念，目光穿过那冰冷的全息投影，仿佛看到了北原那无尽的风雪和孤高的冰峰，“若无足以撼动苍穹的意志，如何登顶？”
他的选择，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寒寺，只此一人。
当最后一道代表门派的光束融入薄片，大厅内的光芒渐渐平息。
震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所有的余音：“很好。道路已定，前方便是你们的战场。”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穿透未来的力量。
“在正式启程前往白洞世界之前，特许你们，回家一趟。”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年轻的人群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回家！狂喜、激动、近乡情怯的情绪瞬间取代了方才的紧张和选择后的复杂。许多人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两个多月的封闭测试，与世隔绝，生死搏杀般的磨砺，对亲人的思念早已在心底疯长。
“但是！”震老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肃，无形的威压再次降临，让所有人心中一凛，“关于白洞世界的存在，关于你们即将前往的地方，关于你们在那里将要做的事情，属于最高机密！一个字，都不许向你们的父母、亲人、朋友，乃至任何无关之人透露！违者…”他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比任何言语的威胁都更具力量，“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是！震老！”所有人齐声应诺，声音洪亮，带着敬畏与承诺。
“归家期限，十天。”林海教官补充道，“三日后，此地集合，统一出发，前往白洞入口！解散！”
“解散”二字落下，如同解开了无形的束缚。压抑已久的激动和思乡之情轰然爆发，年轻人们欢呼着，互相击掌、拥抱，激动地讨论着回家的路线，大厅内瞬间充满了快活的喧嚣。
张阙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融入那欢腾的人群。他低头，再次凝视着手中那枚冰冷的薄片。雪花符文幽幽闪烁，仿佛在呼应着万里之外那片冰原的呼唤。北原…寒寺…苦行僧…意志的磨刀石…
他将薄片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那寒意透过衣衫，熨贴着心脏的位置，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与坚定。
转身，他默默地穿过喧闹的人群。杨龙正和几个选择东域的同伴热烈讨论着，看到张阙走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只是用力拍了拍张阙的肩膀。李芸也投来关切的目光，欲言又止。
张阙对他们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径直走向出口。
基地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里面的喧嚣与温暖。眼前，是开阔的停机坪，更远处，是连绵的山峦和通往繁华都市的道路。初夏的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温暖而明亮，与薄片里传递出的北原寒意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一辆军方安排的、通往最近交通枢纽的越野车已经停在那里。张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车辆启动，驶离这片承载了太多秘密与转折的钢铁森林。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熟悉的城市轮廓渐渐清晰。张阙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家。
这段时时间的精神磨练、让张阙内心深处，想回家看看。母亲慈祥却带着担忧的脸庞，妹妹的笑容，父亲的关怀，刘星的坚定，还有几位朋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平凡而温暖的画面，此刻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美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