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满足的吞咽声在寂静的冥界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海拉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在眼前那几乎消失殆尽的烤肉上。
最后剩下的一小块,边缘已经被烤得焦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她毫不犹豫地、几乎是有些狼吞虎咽地将它塞进嘴里,任由那温热、油腻、带着肉香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细细地嚼着,感受着肌肉纤维被牙齿碾碎的快感,然后才慢悠悠地、带着一丝满足感咽了下去。
嘴里那残留的余味还未散尽,海拉却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目光投向了身后那片广袤而阴郁的领域——赫尔海姆。
她凝视着那片由她意志构筑、也由她意志维系的亡者国度,心中莫名地一动。
“似乎……变得更大了?”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她心中荡漾开来。
她努力回忆着,对比着上次观察时的景象,远方的边界也似乎向更深的黑暗中延伸了一些。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她心底升腾——那是一种……嗯,仿佛缺失的部分被悄然填补、整个世界更加“完整”了的感觉?
就像一块拼图终于找到了它的位置,虽然她自己也不确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她的目光转向了冥界内部,那里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翻涌的漩涡,无数亡魂在其中沉浮、聚集。
海拉眯起眼睛,试图估算着数量。
她能感觉到亡魂的数量正在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增加着。
她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我……应该没吃这么多吧?大概?”
这个问题让她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
她的食欲似乎远超她的认知,尤其是在某些特定时刻。
好吧,承认吧,她吃的可能真的太多了,多到连她自己都记不清确切的数量了。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几个细节。
有几个亡魂似乎耐不住这里的阴冷与沉寂,想要偷偷摸摸地朝着冥界的大门挪动,试图溜出去。
但它们的行动刚一开始,就被一只巨大的、覆盖着一些暗红色血迹的爪子牢牢抓住,猛地拖了回来。
那是加姆,她的眷属,忠诚的守卫者,正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它的职责。
而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她还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她的“家人”。
那些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印记的存在,此刻似乎也化作了某种形态,正在冥界中穿梭,维持着秩序,或是安抚着那些躁动的灵魂。
这景象让她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也有那么一点点……暖意?
观察了一会儿,海拉觉得赫尔海姆暂时没什么需要她亲自处理的事情。
她转身,迈步走出了这片属于亡者的领域,重新踏上了现实世界的土地。
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那是一位她并不算陌生,却又带着某种遥远感的青年——阳。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似乎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气息。
海拉的记忆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声音,一个在她初次见到阳的那一刻直到现在都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的声音。
那个声音似乎在指引她,在催促她。
她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散发着微弱、柔和光芒的碎片。
那光芒并非炽热,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星辰般的色泽。
她看着眼前的阳,又看了看手中的碎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照那个声音的指示,将碎片朝着他丢了过去。
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缓缓地落向阳的肩膀,片刻后便如雪花般消融。
“眷顾吗……”海拉看着那碎片,喃喃自语,“也许,他并不想要那样的眷顾吧?或许,那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负担……”
——
将之前收集到的一些零碎情报,以最简洁的方式整理好,交到了凯尔希手中。
凯尔希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没有多问,也没有评价。
从凯尔希的办公室出来,海拉漫不经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丝淡淡的、属于海洋和盐分的气息。
“唔……”海拉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走廊,“又跑出去了啊……”
她靠在冰冷的窗框上,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难得见一次面,我们……还没一起待多久呢……”
她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
斯卡蒂总是这样,行踪不定,如同深海中难以捕捉的鱼群,让人捉摸不透,也让人……有些寂寞。
希望被在意……希望被关心。
这两个念头像两根细小的刺,反复扎在心头,又痒又痛。
她闭上眼睛,试图不去想,但那些记忆却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哈啊……”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些烦人的念头和记忆一起呼出去。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那些被称为“家人”的人,他们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翻腾、重叠。
无一例外,都是被忽视的。
不仅仅是死亡之后,更是生前也有不少,因为家人忙于工作而被忽视的孩子,醒来却发现自己早已被丢下的残疾人……
每一次的忽视,都像是在他们心上刻下一道浅浅的痕。起初只是不悦,后来是委屈,再后来,就变成了麻木,甚至是一种近乎病态的期待——期待下一次,期待那微不足道的、能证明“我还存在”的在意。
正是因为被这样忽视,她们才像迷途的羔羊,或者更像是……被丢弃的垃圾,最终汇聚到了尸山这个巨大的整体。
在那里,没有谁会在意谁,因为大家都是被世界遗忘的残渣。
他们找到了一种扭曲的归属感,一种“至少我不是一个人被忽视”的慰藉。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吞噬她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不想被忽视。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像被活埋在黑暗里,连呼吸都带着绝望。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害怕,大概是因为他们过去的记忆太深刻了吧?那种……从生至死都被忽视的无力感。
她不想再次经历那种“不存在感”,那种被世界彻底遗忘的冰冷。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旋,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沉重。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却依旧无法驱散那份因“被忽视”的记忆而引发的、对“再次被忽视”的深深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