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厚重的云层,将清冷的金光洒向层峦叠嶂的野猪岭。山风带着草木的湿气,吹散了洞内残留的血腥与污浊气息。
张阿牛站在洞口,赤裸着精悍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流动着温润的光泽,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却又带着一种枯荣轮转后的内敛坚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山林间稀薄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无形牵引,丝丝缕缕地主动朝他汇聚而来,被丹田处那微小的枯荣道基漩涡缓缓吸纳、炼化,化作一缕缕精纯凝练的枯荣灵力,在重塑拓宽的经脉中流淌不息。
力量!掌控!清晰无比的感知!
这便是炼气期!这便是仙凡之别!
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他低头看向掌心,意念微动。一缕呈现出混沌青灰与枯败暗金交织色泽的微弱气流,如同灵蛇般自指尖探出,缠绕盘旋,散发出淡淡的枯荣轮转意蕴。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老伙计,咱们该走了。”阿牛声音沉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也蕴含着前所未有的自信。他走到依旧沉睡、但气息平稳的大角身旁,俯身,双臂发力。丹田灵力流转至双臂,一股沛然之力涌起!近千斤重的老黄牛,竟被他稳稳地、并不太费力地抱了起来!
大角似乎被惊动,低低“哞”了一声,睁开浑浊的眼睛,迷茫地看着阿牛,似乎也感受到主人身上那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阿牛将大角轻轻放在地上,从破麻袋里翻出仅剩的一件厚实旧衣胡乱套上,又将装着杂粮饼和鸡蛋的麻袋系在腰间。最后,他珍而重之地将怀中那冰凉粗糙的破陶罐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仔细包裹好,紧紧揣在怀里最贴身的位置。罐身紧贴胸膛,那点微弱的青碧光点稳定明灭,带来一丝暖意和心安。
做完这一切,他牵着大角的缰绳,一人一牛,迎着初升的朝阳,踏出了这处给予他们新生、也见证了惨烈蜕变的山洞,朝着东方清河镇的方向,再次启程。
踏入炼气一层,虽只是仙道最底层,却已是天壤之别。阿牛步履轻快,体内枯荣灵力流转,驱散着疲惫,感知也变得异常敏锐。数里外的鸟鸣兽吼,风中细微的尘土气息,甚至地下蚯蚓蠕动的微弱震动,都清晰地映照在他心湖之中。
野猪岭的险峻山路,在如今的阿牛脚下,如履平地。他带着大角,专挑人迹罕至的险径,速度却比来时快了数倍不止。偶尔遇到拦路的猛兽,未等他出手,仅仅是身上散发出的那缕属于炼气修士的灵力威压和枯荣轮转的奇异道韵,便足以让那些野兽惊惧退避。
日头渐渐升高,空气中的燥热重新弥漫。但阿牛体内灵力自行流转,已不畏寒暑。大角在陶罐持续渡入的微弱生机滋养下,精神也恢复了不少,蹄声变得稳健有力。
晌午时分,翻过最后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的、奔流不息的大河如同玉带般横亘在苍茫大地上,河水浑浊湍急,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白光。河对岸,一座规模宏大的城镇依河而建,青灰色的城墙在蒸腾的热气中若隐若现,绵延数里。无数车马人流如同蚂蚁般汇聚在河岸渡口,喧嚣声浪即使隔着宽阔的河面,也隐隐可闻。
清河镇!终于到了!
阿牛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仙缘大会,就在眼前!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皱眉。渡口处人山人海,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锦衣华服、仆从簇拥的富家子弟;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更多的是像他一样,穿着粗布短褂,风尘仆仆,眼中带着渴望与忐忑的年轻人。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牲畜粪便以及一种压抑的躁动气息。
渡船只有寥寥数艘,每一次靠岸都引发疯狂的争抢和推搡。维持秩序的是一些身穿皂衣、手持皮鞭的衙役,态度粗暴,鞭子抽得啪啪作响,喝骂声不绝于耳。更有一些气息彪悍、眼神不善的江湖汉子混杂其中,目光如同鹰隼般在人群中扫视,寻找着可以敲诈勒索的“肥羊”。
混乱!无序!弱肉强食!
这便是清河镇给张阿牛的第一印象,与想象中的仙家气象截然不同。
“小子,新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阿牛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转头。只见一个身材干瘦、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手持一柄破旧折扇的中年男子,正眯着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他,尤其在他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装着鸡蛋和饼)上停留了片刻。此人气息虚浮,脚步轻浮,显然只是个略通拳脚的凡人,但眼神却透着市侩和精明。
“嗯。”阿牛含糊地应了一声,收敛着自身气息,只流露出一点属于强健猎户的彪悍,同时暗暗戒备。大角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善,警惕地甩了甩尾巴。
“嘿嘿,一看就是奔着仙缘大会来的吧?”干瘦男子摇着破扇子,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这渡口乱得很,没点门道,排到天黑也过不去!更别说,这仙缘大会啊,水深着呢!知道往哪儿报名吗?知道测试灵根的门道吗?知道那些仙师老爷们的喜好忌讳吗?”
他顿了顿,三角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看你小子还算顺眼,这样,给十个铜板,不,看你带着牛,再加五个鸡蛋!老哥我带你走‘快道’,保你半个时辰内过河,再指点你点大会的‘门路’,怎么样?”
敲诈!赤裸裸的敲诈!
阿牛心中冷笑。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会犹豫,甚至忍气吞声。但现在……他丹田枯荣灵力微转,一股无形的、带着枯寂与生灭轮转意蕴的微弱气场悄然散开。
那干瘦男子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仿佛瞬间被丢进了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死寂感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手中的破扇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乡下少年,仿佛看到了什么洪荒猛兽!那点市侩的精明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喉咙里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牛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漠然。他不再理会这吓破了胆的掮客,拉着大角,径直走向渡口那混乱的人群。
所过之处,那些原本推搡叫骂、凶神恶煞的江湖汉子,在接触到阿牛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枯荣气场时,都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心悸,本能地避让开来,眼神惊疑不定。阿牛如同分开水流的礁石,带着大角,竟在混乱的人潮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通道,很快便挤到了渡船边。
“喂!小子!排队!懂不懂规矩!”一个满脸横肉的衙役见阿牛“插队”,挥着皮鞭就抽了过来,鞭影凌厉,带着破空之声!
阿牛头也不回,反手随意一抓!
“啪!”
那带着倒刺的皮鞭,竟被他稳稳地攥在了手中!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
衙役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传来,虎口剧痛,鞭子脱手!他惊怒交加,刚要破口大骂,却对上了阿牛缓缓转过来的目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平静!深邃!如同古井深潭,不起波澜。但在那平静之下,却仿佛蕴含着尸山血海、万物枯荣的恐怖意蕴!衙役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所有污言秽语都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阿牛随手将皮鞭丢在地上,看也没看那吓傻的衙役,牵着大角,在众人惊愕、畏惧、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踏上了刚刚靠岸的一艘渡船。
渡船破开浑浊的河水,驶向对岸喧嚣的清河镇。
阿牛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镇轮廓,怀中陶罐紧贴胸膛,那点青碧光点平稳闪烁。他丹田枯荣道基缓缓旋转,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顽石。
清河镇,鱼龙混杂之地。仙缘大会,既是登天之梯,亦是修罗杀场。
他张阿牛,这株从赤霞村贫瘠土壤中挣扎而出、历经枯荣淬炼的野藤,终于要在这片新的泥沼中,悄然伸展出自己的枝叶,静待风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