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棚的芦棚比初测棚更加简陋破败，弥漫着一股汗臭和劣质草药的混合气味。棚内聚集着几十个少年男女，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混杂着卑微、麻木以及一丝不甘的渴望。这些都是被测出劣等杂灵根或无灵根，却又心存一丝侥幸，想通过“心性毅力”测试搏一个外门杂役资格的凡人。
张阿牛牵着大角站在角落，如同融入阴影的顽石。他收敛着枯荣道基的气息，仅流露出几分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属于底层少年的沉默。怀中的陶罐紧贴胸膛，那点青碧光点稳定明灭，如同定海神针，将方才测灵石前遭遇白袍修士神识探查带来的惊悸缓缓抚平。
他目光扫过棚内众人，心头一片冰冷。仙道无情，在此处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些人，即便侥幸通过测试，入了仙门，也不过是最底层的杂役，终生劳碌，难窥大道真容。而他自己，虽然身怀炼气修为和神秘陶罐，但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依旧如蝼蚁般脆弱。
“肃静！”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的呵斥。
一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穿着青色劲装、腰间挎着刀的大汉走进棚内。他气息彪悍，远超凡人，但灵力波动驳杂混乱，显然也只是炼气一二层的底层弟子，负责主持这丙字棚的测试。他目光扫过棚内众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听着！你们这群废料！仙门慈悲，给你们一个做牛做马的机会！能不能抓住，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大汉声音如同破锣，“测试很简单，看到棚后那片‘荆棘道’没有？半个时辰内，徒步穿过去，走到对面插着红旗的地方，就算通过！掉队、退出、时间到没走完的，都给老子滚蛋！”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芦棚后方，用粗大的木桩和带刺的铁丝网围出了一片狭长的区域，长约百丈。区域内并非平地，而是布满了各种障碍：半人高的荆棘丛，尖锐嶙峋的碎石滩，湿滑泥泞的烂泥塘，甚至还有几处冒着袅袅刺鼻白烟的“毒瘴区”（实则是洒了生石灰和劣质迷药的区域）。道路崎岖难行，处处透着刁难与恶意。
“现在！都给老子滚进去！”大汉猛地一挥手，如同驱赶牲口。
人群一阵骚动，少年们脸上露出恐惧和绝望，但在大汉凶戾的目光和周围虎视眈眈的持棍青衣杂役逼迫下，只能咬着牙，如同待宰的羔羊，被驱赶着涌向荆棘道的入口。
阿牛拉着大角，沉默地跟在人群最后。他丹田枯荣灵力微转，护住自身要害，同时分出一缕极其微弱却坚韧的枯荣灵力，悄然渡入大角体内，护住它脆弱的心脉，驱散着那刺鼻“毒瘴”带来的不适。老牛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庇护，低低“哞”了一声，紧紧跟在阿牛身边。
荆棘道内，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尖锐的荆棘划破单薄的衣衫，在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锋利的碎石硌得脚底生疼，甚至刺破草鞋；湿滑的泥塘让人寸步难行，稍有不慎便摔个满身污泥；那刺鼻的“毒瘴”更是熏得人头晕眼花，涕泪横流。惨叫声、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阿牛混在人群中，步履看似踉跄，实则每一步都踏在相对稳固的点上。他刻意让尖锐的荆棘划破手臂，让泥水溅满裤腿，甚至在通过一处湿滑陡坡时，“狼狈”地滑倒，沾了一身污泥，引来旁边监视青衣杂役的几声嗤笑。他表现得如同一个强健些、运气好些的普通少年，艰难挣扎，却绝不放弃。
他丹田的枯荣灵力缓缓流淌，所过之处，那些刺入皮肉的荆棘尖刺蕴含的微弱毒性，被轻易分解、湮灭；吸入体内的劣质迷烟，也被枯荣轮转之力强行炼化排出。疼痛是真实的，狼狈是刻意的，但真正的伤害，却被那枯荣道基悄然化解于无形。
就在他即将穿过一片最为茂密的荆棘丛时——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刁钻阴冷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毒针，毫无征兆地穿透人群的嘈杂，精准无比地刺向阿牛的后颈！这股意念并非攻击肉身，而是直指心神！带着强烈的迷惑、混乱与诱导，试图让他心神失守，脚步错乱，栽入旁边那布满尖锐石笋的陷阱！
是那个灰衣人！
阿牛心头警兆狂鸣！他虽然收敛了气息，但对方显然用了某种秘法，在混乱中锁定了他，并发动了阴险的神魂攻击！
若是寻常凡人，甚至刚入炼气、心神不稳的修士，被这阴冷意念偷袭，必然瞬间中招，不死也残！
然而，张阿牛枯荣道基初成，虽根基浅薄，但其核心那点混沌青碧光种，蕴含着枯荣轮转、生死相依的坚韧道韵！在阴冷意念袭来的刹那，光种如同被入侵领地的凶兽，本能地爆发出微弱的枯荣守护之力！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万物寂灭与坚韧生机的轮转意蕴在阿牛识海深处一闪而逝！
“滋啦——！”
那阴冷刁钻的意念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瞬间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被枯荣道韵强行撕裂、湮灭大半！残余的冲击虽然让阿牛识海微微一震，带来短暂的眩晕，却未能撼动其心神根本！
阿牛身体猛地一个趔趄，顺势“狼狈”地扑倒在地，滚了一身泥泞，正好躲开了旁边那致命的石笋陷阱！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体力不支，在荆棘丛中滑倒了。
“废物！快点爬起来！别挡道！”旁边的青衣杂役不耐烦地呵斥道。
阿牛挣扎着爬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寒的杀意。他借着起身的动作，眼角余光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瞬间扫向意念袭来的方向——荆棘道外侧，一处人群相对稀疏的土坡上！
那个穿着灰绸衫、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正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嘴角依旧挂着那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厌恶的玩味冷笑！他显然也看到了阿牛“侥幸”躲过陷阱的狼狈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深的贪婪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取代。
灰衣人嘴唇微动，一道细微如同蚊蚋、却清晰传入阿牛耳中的传音响起：
“小子，命挺硬。看来王老爷的‘煞元’和那晚的异动，果然与你有关。交出东西，或许能留你一命，在这仙门当个安稳杂役。否则……这荆棘道，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赤裸裸的威胁！
阿牛心中怒火翻腾，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惊魂未定和茫然，低下头，拉着大角，更加“艰难”地向前跋涉，仿佛被吓破了胆。他丹田枯荣灵力却悄然凝聚，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对方是敌非友，修为不明，手段阴狠。在这众目睽睽、仙门弟子眼皮底下的荆棘道，硬拼绝非上策。
“埋骨之地？哼，看看是谁先埋谁！”阿牛心中冷笑，目光扫向前方那片冒着袅袅刺鼻白烟的“毒瘴区”。那劣质的迷烟对拥有枯荣道基的他而言形同虚设，但或许……可以成为他反击的舞台？
他拉着大角，不再刻意“狼狈”，反而加快了些许脚步，朝着那片白雾弥漫的区域，一头扎了进去！身影瞬间被浓重的白烟吞没。
土坡上，灰衣人看着阿牛“慌不择路”地冲入毒瘴区，嘴角的冷笑更甚。他手指间那枚铜钱旋转的速度加快了几分，一丝更加阴冷的煞气在他指尖悄然凝聚。
“垂死挣扎。也好，省得老夫在人多的地方动手。这毒瘴，正好替你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