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就坐在母野猪崽旁边。他没有像丫丫那样去触碰雏鸟,也没有凑近去看那只刚出生的小野猪崽。他只是抱着膝盖,安静地坐着。篝火的光在他黑沉沉的眼睛里跳跃,映照出一种奇异的专注。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只虚弱却依旧努力舔舐幼崽的母野猪身上,又缓缓移向丫丫手心那只脆弱鸣叫的小雏鸟。火光勾勒着他稚嫩却紧绷的侧脸线条,那层冰冷的、如同岩石外壳般的戾气似乎被这新生命的光晕悄然融化,露出了底下更深沉的、不易察觉的触动。
他看得很认真,仿佛在观摩一场意义非凡的仪式。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思考一个极其深奥的问题。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没有去触碰任何生命,只是轻轻地、落在了母野猪崽侧躺时露出的、靠近幼崽的一小块还算干净的脊背上。
母野猪崽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哼唧,却没有躲避,甚至没有睁开眼,只是继续着舔舐的动作。
崽崽的手指停在那里。指尖下是带着体温的、粗糙的硬毛和微微起伏的肌肉。他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生命律动,感受着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毫无保留的守护与付出。火光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近乎困惑的、却又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涟漪。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微小,却打破了绝对的平静。
我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往篝火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炸响,飞溅而起,又迅速湮灭在夜色里。这一刻的宁静,是血与火换来的,也是新生命带来的。它脆弱得如同风中烛火,却珍贵得足以照亮这绝望深渊的一角。
日子在紧张与希望交织的节奏中悄然滑过。巨大的“堤坝”如同沉默的守护巨人,将外界的凶险暂时隔绝。山坳内部,则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艰难修补、并开始尝试扬帆的小船。
崽崽的变化是微妙而清晰的。他依旧沉默寡言,依旧会在清晨第一缕光线透入山坳时,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弹弓,检查陷阱的绊索是否完好。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那层如同实质的、拒人千里的冰壳,似乎薄了一些。当他看向那片绿油油的谷苗时,眼神不再仅仅是审视食物的价值,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守护自己所有物的专注。当他路过母野猪崽和它那只一天比一天圆润、开始蹒跚学步的幼崽时,脚步会不自觉地放轻。有时,那只调皮的小野猪崽会跌跌撞撞地蹭到他的脚边,用湿漉漉的小鼻子拱他的草鞋。崽崽会停下,低头看着,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用脚把它拨开或呵斥。
有一次,我甚至看到,那只刚学会扑腾翅膀、走路还歪歪扭扭的小野鸡雏鸟,不知怎么跳到了崽崽正在削制新木箭的脚边,好奇地啄着他散落在地上的木屑。崽崽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脚边那个毛茸茸、唧唧叫的小黄球。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缓慢地、伸出那根用来打磨箭杆的、带着薄茧的食指,轻轻地、用指背碰了碰雏鸟的脑袋。小雏鸟被碰得一个趔趄,唧唧叫着跑开了。崽崽收回手指,看着跑远的小东西,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风吹过水面,转瞬即逝。
丫丫则是山坳里的阳光。她似乎天生带着一种与残酷世道格格不入的温柔和韧性。她成了小雏鸟和小野猪崽最细心的“保姆”,用最嫩的草叶、最软的苔藓照顾它们。她也是崽崽沉默世界里的一丝异色,会笨拙地试图和他分享刚采到的野莓,会在他加固陷阱时递上合适的藤条。崽崽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接过,但不再像最初那样,用冰冷的目光将她逼退。
那只母野猪崽恢复得很快。或许是因为空间溪水(我偷偷混在它的饮水里)的滋养,或许是因为安稳的环境和充足的食物(我们省下的一部分煮软的野菜根和少量狼肉碎)。它变得强壮了一些,对我们也明显亲近了许多。它不再整天躲在荆棘丛里,而是带着它那只活泼好动的小崽,开始在山坳里更加自由地活动,像两个巡视新家园的灰色小精灵。它甚至开始尝试用那有力的鼻子,帮我拱开“田地”里一些板结的土块。那笨拙而卖力的样子,常常惹得丫丫咯咯直笑。
藤条小篓里剩下的五枚野鸡蛋,在丫丫和崽崽共同的体温守护(白天丫丫揣在怀里,晚上崽崽放在身边)和空间水滋养下,也相继破壳而出。五只毛色各异、唧唧喳喳的小生命,为这小小的堡垒增添了无尽的活力和喧闹。山坳里开始充斥着雏鸟求食的鸣叫、小野猪崽追逐嬉戏的哼唧,还有丫丫轻柔的安抚声。
生机,如同藤蔓,在这片曾被死亡和恐惧笼罩的土地上,顽强地攀爬、蔓延。
然而,生存的压力从未远离。十几斤谷子看着不少,但三个人、加上一群迅速成长的“小饭桶”,消耗速度惊人。狼肉干硬腥膻,只能作为补充。野菜和之前挖到的蒟蒻、葛根是主食,但数量有限,需要不断寻找新的来源。那小块“田地”里的谷苗是未来的希望,但距离收获遥遥无期。
囤货,必须持续!而且,要更高效,更可持续!
玉简里《农事初解》和《禽畜粗养》的知识,成了我新的行动纲领。
开垦!继续开垦!山坳深处那片背靠岩壁、相对平缓的坡地,成了新的目标。这次,我不再满足于七八个平方。我和崽崽如同最原始的开荒者,挥舞着砍刀和骨铲(用那头山狼的腿骨磨制),清除荆棘,搬开碎石,翻动板结的冻土。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手掌磨破又结痂,再磨破。丫丫则负责将挖出的草根分类,可食的留下,坚韧的晒干当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