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瑾拒绝了陈诺那冰冷如交易的“双修”提议,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反而像是被压上了一块更沉的巨石。
陈诺那种为了“效率”和“目标”,可以将最私密的情感联系都工具化的态度,深深刺痛了他。
他独自立于月魂洞天一处高耸的山崖之上。
下方是流淌不息的魂力长河,远方,那座模拟外界建造的“严府”轮廓在灰蓝色的魂雾中若隐若现,温暖的灯火如同指引游子归家的星辰。
父亲、母亲、姐姐……那些刚刚寻回、鲜活而滚烫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翻涌,亲情的呼唤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渴望立刻冲下去,拥抱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诉说数年的离别与思念。
但是,陈诺那双淡漠的星眸,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脑海。
“情感于事无补,唯有实力,方是根本。”
那句话,反复回响。
如果他此刻沉溺于这份温情,与家人团聚,倾诉离肠,那他与之前那个被陈诺认为需要“摒弃情感”的自己,又有何区别?
是否也会被这浓烈的亲情所困,变得优柔寡断,失了勇猛精进的道心?
“太过在意,便是束缚。”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这是陈诺的行为带给他的警示,也是他对自己内心的拷问。
未来的敌人是白玉京,是可能存在的“黑暗”,是连星主都要布局万古应对的浩劫。
前路注定尸山血海、荆棘遍布。
若心有太多挂碍,如何能挥出最决绝的剑?如何能在那等层次的博弈中,护住所想守护的一切?
暂时的离别,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
严瑾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与他年龄和本性不符的狠厉与决绝。
他强迫自己转过身,背对着那象征温暖与牵绊的严府灯火。
“待我斩尽上界因果,踏平白玉京,解开所有谜团……待到那时,我自会归来。以一个真正能守护这一切的姿态,归来!”
他在心中立下誓言。
此刻的“无情”,正是为了将来的“有情”。
严瑾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回到了商心言与白漪所在的小筑。
“三师姐,五师姐,”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此间事已了,我们即刻返回上界。”
商心言与白漪皆是一怔,她们能感觉到严瑾身上气息的变化,那是一种将所有柔软内敛,只剩下冰冷锋芒的气质。
“小瑾,你……不去严府看看吗?”
商心言柔声问道,带着关切。她深知严瑾对家人的感情有多深。
严瑾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通往上界的虚空方向:“不了。相见不如不见,徒增牵挂。待我功成之日,再叙天伦不迟。”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
白漪看着他,冰蓝色的眸子微微闪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已决定,那便走吧。”
商心言轻叹一声,也不再劝阻。她走上前,轻轻整理了一下严瑾的衣襟,如同当年他初入墨山时那般,柔声道:“一切小心。墨山,还有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
严瑾心中一暖,但那暖意瞬间便被更坚硬的决心所覆盖。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多谢五师姐。”
他又看向白漪:“三师姐,我们走。”
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魂雾深处的家。
严瑾与白漪,在商心言带着担忧与祝福的目光中,撕裂虚空踏上了返回上界的路途。
月魂洞天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只有那灰蓝色的魂雾,依旧无声地流淌,掩藏了下多少离愁与决意。
月魂洞天之外,那片由未央掌控的、浩瀚的魂力星空依旧缓缓流转,将洞天与外界彻底隔绝。
未央玄黑色的身影静立虚空,仿佛自亘古以来便守候于此,等待着他们的出现。
严瑾、白漪、陈诺、商心言四人踏出洞天壁垒,重新感受到外界的天地法则。
严瑾目光落在未央身上,心中念头急转。
未央的实力深不可测,身为魂道道主,更是他前世戮天魔尊倾力打造的完美造物,其境界恐怕早已超越寻常金仙,若能得她相助,应对白玉京无疑将增添一张至关重要的王牌。
他上前一步,对着未央郑重一礼,诚恳说道:
“未央前辈,如今局势明朗,白玉京乃你我共同之敌,其背后更牵扯仙古秘辛与未来浩劫。“
”前辈实力超绝,若能随我等前往上界,必能成为抗衡白玉京、揭开真相的巨大助力。请前辈与我等同行!”
陈诺三人闻言,也是神色一肃,她们能感觉到未央体内那如渊如海的魂力,若有她加入,墨山一方的实力将暴涨。白漪虽未言语,但眼神中也流露出认可。
然而,面对严瑾诚挚的邀请,未央那清冷绝美的容颜上,却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缓缓摇头,声音依旧清越,却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坚定:“严瑾你无需叫我前辈,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无法离开月魂洞天。”
“为何?”严瑾不解,“以前辈之能,天下何处去不得?月魂洞天虽好,但并非你的囚笼。”
“非是囚笼,却是……根源与枷锁。”
未央的目光扫过下方那被魂力星空包裹的洞天,眼神复杂难明。
“我之存在,因月魂洞天而生,我的力量本源,与这方洞天核心紧密相连,同呼吸,共命运。”
“此地,是主人为我选定的‘座’,亦是我的道场,我的……束缚。”
她抬起手,指尖流淌着与整个洞天屏障同源的魂力光辉:
“我即是洞天,洞天即是我的一部分。离开此地,我便如无根之萍,力量会不断流失,甚至可能引动洞天本源的崩塌。”
“主人创造我,赋予我守护此地、等待你归来的使命,这使命,便是刻印在我存在核心的宿命。”
她的语气平静,却道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她拥有近乎无敌的力量,但这力量却被永远束缚在了这一方天地之间。她是月魂洞天的守护神,也是月魂洞天永恒的囚徒。
严瑾怔住了。
他没想到,前世的自己竟然布下了如此决绝的局。
赋予了未央强大的力量和使命,却也给她戴上了无法挣脱的枷锁。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严瑾不甘心地追问。这样一位强大的战力,因于此地,实在是巨大的损失。
未央再次摇头:“至少目前,没有。我的存在,是确保月魂洞天作为你‘锚点’的关键,是维系此地魂梦本源不散的基石。”
“我若离去,洞天有损,其内诸多依存于此的生灵,包括……你的家人,都可能受到波及。”
她提到了“家人”,这让严瑾心头一震,彻底沉默了下来。
他刚刚才为了大局决绝地选择了不与家人相见,此刻又怎能为了增加一份战力,而将家人置于潜在的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