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殿的阴冷,如同跗骨之蛆,昼夜不息地侵蚀着董玉漱残存的意志。破败的殿宇内,霉味混杂着尘土的气息,成了唯一的呼吸。每日只有一小扇气窗透进惨淡的天光,以及看守太监从门下方寸小洞塞进来的、冰冷粗粝的饭食和水罐。
董玉漱蜷缩在角落里那堆勉强能称为“被褥”的破絮上,昔日精心保养的容颜失去了光泽,蜡黄枯槁,眼窝深陷,布满了红血丝。华丽的宫装早已被换下,穿着一身粗劣的灰色罪妇布衣,上面沾满了污迹。她抱着膝盖,指甲无意识地抠挖着身下冰冷坚硬的砖缝,指尖因冻疮和反复的抠挖而红肿溃烂,渗着血丝和脓水。那十根曾染着最鲜亮蔻丹的纤纤玉指,如今如同枯枝,肮脏不堪。
“娘娘……喝口水吧……”春莺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浑浊的冷水。她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董玉漱看都没看那碗水,只是神经质地盯着墙角一处渗水的霉斑,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玉佩……玄诚子的玉佩……湖底……淤泥……云舒……贱人……师父……” 她像是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一遍遍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浑浊的眼中时而闪过怨毒的寒光,时而充满疯狂的希冀。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看守太监压低嗓音的呵斥:“干什么的?寒潭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一个柔婉清越的女声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公公息怒。奴婢是陈才人身边的采荷。才人听闻……听闻董姐姐在此处受苦,心中实在不忍。才人位份低微,不敢违逆圣意,只能让奴婢偷偷送来些干净的棉布和伤药……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求公公行个方便,让奴婢……隔着门缝递进去也好……全了才人一点姐妹心意……”
看守太监似乎犹豫了一下。陈才人陈婉,在后宫以温婉柔顺、与世无争着称,人缘颇好。片刻后,门下方寸的送饭口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用普通蓝布包裹的小包袱推了进来。包袱不大,但包裹得严严实实。
“东西放下,快走!”看守太监催促道。
“是,谢公公。”那叫采荷的宫女声音柔顺,脚步声很快远去。
春莺如同饿狼扑食般冲过去,一把抓起那个包袱,颤抖着解开。里面果然是几块干净的细棉布,一小罐气味清苦的劣质金疮药,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散发着甜腻香气的桂花糕!
“娘娘!娘娘!有药!还有点心!”春莺惊喜地低呼,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将金疮药和一块相对干净的棉布捧到董玉漱面前。
董玉漱的目光却被包袱皮最底层、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丝帕吸引住了。她猛地推开春莺递来的药,一把抓起那块丝帕!
丝帕质地普通,角落却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正是陈婉的标记!
董玉漱的心狂跳起来!陈婉!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看似温顺无害的小才人!她怎么会……她怎么敢?!
她颤抖着手指,展开丝帕。帕子中央,空无一字。但当她将帕子对着气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仔细查看时,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看似空白的丝帕中央,用极淡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米浆,勾勒出了几行小字!那字迹,正是陈婉的手笔!
> **“玉漱姐姐安。惊闻变故,五内俱焚。白鹭湖底寒凉,姐姐万望珍重玉体。闻姐姐言及‘玉’字旧物,心甚戚戚。玄诚道长清名,岂容污秽沾染?若姐姐所言非虚,此物关乎社稷,妹妹纵粉身碎骨,亦当为姐姐洗刷冤屈,告慰道长在天之灵。盼姐姐细思量,若有实证,万望设法相告。妹婉泣书。”**
字字恳切,句句诛心!看似关怀,实则字字都在提醒、逼迫她交出那个所谓的“玉佩”实证!尤其是最后那句“告慰道长在天之灵”,更是如同毒针,狠狠刺在董玉漱最敏感的神经上!陈婉在告诉她:只要你拿出证据指认云舒和玄诚子,我就能替你翻盘!替你报仇!
“呵……呵呵呵……”董玉漱捏着丝帕,喉咙里发出低哑诡异的笑声,如同夜枭啼哭。眼中疯狂的光芒再次燃烧起来!天无绝人之路!陈婉!好一个陈婉!原来她才是藏在最深处的毒蛇!她想要什么?想要扳倒云舒?还是想借自己的手,得到更大的好处?
“娘娘?”春莺被她笑得毛骨悚然。
董玉漱猛地止住笑声,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春莺:“春莺!本宫……不,我们!我们还有机会!”她一把抓住春莺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臂的皮肉里,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听着!本宫现在要你去做一件事!一件能让我们离开这鬼地方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