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檀木匣里,总锁着一枚泛着幽蓝光泽的龙鳞,鳞片边缘刻着个模糊的“护”字。
自记事起,他便常坐在东海礁石上,给我讲那个关于龙渊骨鸣的故事——三百年前,东海太子敖倾为应天后“剜骨炼剑”的诺言,在龙渊殿珊瑚柱上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脊椎骨被炼成诛仙剑核时,血珠滴在剑身上,化出扭曲的龙纹。
“阿若,你看这龙鳞边缘的雷纹——”
祖父枯瘦的手指划过鳞片沟壑,“初代龙皇剜心救凡人时,天界雷刑台的铁索就嵌着这种纹路。”
他忽然顿住,指腹摩挲着鳞片上模糊的“护”字,“五十年前雷暴夜,我在礁石缝里捡到条断角幼龙,那是敖倾被天后追杀时碎裂的一缕残魂所化。”
“他咳出的蓝血里漂着碎骨,那是天后用‘锁魂钉’穿透他脊椎时留下的,凝成冰晶时还在滋滋冒血——他说‘吾以骨为剑,借残魂护吾儿周全’。”
残魂散去前,幼龙额间的朱砂痣落入龙鳞,后来成了我家传的护身符。
我总在月夜里把龙鳞贴在掌心,能隐约听见海浪深处传来龙吟,尾音里裹着血与海水的咸涩——直到遇见阿峋,他眉心的朱砂痣与龙鳞上的印记完全吻合,手中把玩的,竟是我襁褓中缝着的另一枚龙鳞。
天后的权谋藏在虫蛀的帛书里,扉页残缺的龙纹下写着“借敖倾骨,固天后位”。
登基那日,她踩着龙族骸骨铺就的阶梯,冠冕上嵌着敖倾脊椎骨的碎片,袖中匕首刻着阿峋的生辰八字——那匕首本是天后当年为亲生子所铸,却在背叛敖倾后,用此生辰八字设下“魂契诅咒”,妄图让亲子沦为铲除异己的棋子。
后来我在桃花镇遇见的少年,眉心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手中那枚龙鳞内侧,赫然刻着个细小的“峋”字。
“凡人练剑太苦,不如我教你御龙术?”阿峋倚在桃花树下笑时,龙息拂过我掌心的剑茧。
那三年里,他总在月夜里带我飞临东海,看鲛人织绡、海龟驮星,却从未说过龙角下交错的雷刑疤痕,也未提过每见我一次,便要在雷刑台受一道天雷。
祖父临终前将“护”字龙鳞缝进我襁褓:“若遇见眉心带痣的龙,便将此物交予他。这两枚鳞片本是一对,合二为一可解龙渊诅咒。”
那时我不懂,这枚鳞片竟串起了敖倾的骨血、阿峋的命运,还有我与他纠缠三世的劫数——正如初代龙皇为救凡人爱侣剜心炼核,遭天界降下“魂契诅咒”:凡龙族与凡人相恋,龙族必受天雷之刑,凡人魂魄亦会被诅咒侵蚀。
天后不过是用这血色规则做了铲除异己的刀,而龙墓石壁上刻着的宿命,早在百年前的龙渊骨鸣中,就已埋下带血的伏笔。
龙鳞贴在掌心时,我常想起祖父说的话:“敖倾残魂化的幼龙,其实是他未出世的儿子。天后为夺权剜其骨,却不知那残魂拼尽最后力气,护着胎儿降生于人间。”
那时我望着东海波涛,尚不知自己掌心的“护”字鳞,与阿峋手中的“峋”字鳞,终将在命运的齿轮里,撞碎天界虚伪的天命。
龙鳞贴在掌心的热度尚未散去,阿峋指尖的龙息却已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那年桃花谢了又开,他教我御龙术的第三载,东海的浪涛里开始藏着雷暴的预兆——每当他带我飞临龙渊殿旧址,龙角下的疤痕便会渗出蓝血,滴在我腕间的同心结上,将红绸染成深紫。
祖父临终前缝在我襁褓里的“护”字鳞,与阿峋手中的“峋”字鳞相触时,曾在月夜下映出残破的帛书虚影——那是天后密室里的“魂契诅咒”详图,图中匕首的生辰八字旁,用朱砂画着一道渐深的裂痕。
阿峋总在我追问时避开目光,龙尾扫过桃花树的阴影里,藏着越来越多被天雷烙穿的衣料碎片。
直到某个雷雨前夜,他送我回村时,袖口露出的新伤还在滋滋冒血——那是三道交错的雷痕,像极了龙渊殿珊瑚柱上敖倾留下的爪印。
“阿若,”他声音沙哑,龙瞳映着祠堂方向的黑云,“若有一日东海起了风浪,记得藏好剑,别出来。”
那时我不懂他眼中的惊涛骇浪,只当是龙族惯有的忧思。
却不知祠堂青瓦上的每一道裂痕,早已被天界的眼线刻成了倒计时的纹路,而那场即将穿刺青瓦的暴雨,正从东海深处,卷着龙血与阴谋,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