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湿气扑在脸上,混杂着海藻腐烂与铁锈的气味。
归墟悬崖边浮着半截龙角,角尖嵌着毒绿色的法器碎片——那是千年前龙族叛军被处决时的残骸,至今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我攥着玉简望向漩涡,水底突然浮起几具骸骨,指骨间还卡着生锈的剑穗,红绸已被海水泡成黑褐色,每把剑都刻着模糊的龙族姓氏。
月光如银纱笼罩着海面,归墟深处传来低沉的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泣诉,那声音钻进耳朵里,搅得人心头发慌。
“终于等到你了,凡人。”
沙哑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像砂纸摩擦木头。
我猛地转身,只见礁石上站着个浑身缠绕海草的女子,她的头发是湿漉漉的海藻,空洞的眼眶里爬出细小的螃蟹,钳子咔哒咔哒地响。
“想要《龙魂秘术》?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她的声音里带着海水的咸涩,和一种久居深海的阴冷。
我握紧青铜剑,剑尖却止不住地颤抖,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悸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她咯咯笑着,腐烂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黏腻的痕迹,“重要的是,你愿意为了那龙族魂魄,付出什么代价?”
“一切代价!”我咬牙道,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哪怕魂飞魄散!”
“好个痴情种。”
海妖空洞的眼眶里爬出螃蟹,钳子咔哒敲着礁石:“想当年,我也是天界司雨龙姬,”她扯下海草头发,露出脖颈间的天雷烙痕,“就因替阿峋的父亲说过一句公道话,便被天后拔了龙角丢进归墟。你说,我为何知道这些?”
她突然仰天长啸,海水瞬间沸腾,无数气泡从归墟底部涌出,炸裂时发出“啵啵”的声响,“第一个问题——你可知诛仙剑为何能炼化龙魂?”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阿峋在器灵空间中被锁链折磨的惨状让我喉头发紧,那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眼底。
“因为它本就是为镇压龙族所铸。”
“错!”
海妖突然扯开腐烂的衣襟,露出胸口一道剑形疤痕:“这剑的核心,是初代龙皇的护卫长敖烛的脊椎骨!”
她咯咯笑着,疤痕渗出蓝血,“那蠢货爱上凡人织女,被天界打断龙角时,竟自愿炼剑换她生路——可天后篡改了炼剑咒文,让剑核成了吞噬龙魂的熔炉!”
她的笑声震得崖壁簌簌落石,几块碎石掉进归墟,瞬间被漩涡吞没,“所以这剑,天生就是龙族克星!”
我踉跄后退,险些坠入归墟,脚下的礁石被海浪啃噬得光滑,踩上去直打滑。
脑海中浮现出阿峋痛苦的面容,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陷入了必死之局,那把他父亲炼成的剑,最终成了杀死他的凶器。
“第二个问题。”
她逼近一步,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几欲作呕,“《龙魂秘术》确实能解救被困龙魂,但需要献祭同等强大的魂魄。你,舍得用谁的?”
“用我的!”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龙吟,那龙吟微弱却清晰,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回头望去,阿峋的虚影竟在月光中若隐若现,他穿着初见时的月白长衫,只是更加透明,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阿若,不可!”他的声音虚弱却坚定,龙瞳里满是焦急,“你若献祭魂魄,我就算得救,又有何意义?”
那海妖突然大笑:“有趣,有趣!第三个问题——你可知,当年阿峋为何会被天界追捕?”
不等我回答,阿峋的虚影猛地扑来,将我护在怀中,他的身体穿过我时,带来一阵冰凉的海风。
“阿若,别听她的!”“因为她是上古孽龙的血脉!”
海妖尖啸着,归墟中掀起滔天巨浪,浪头拍在崖壁上,溅起的水花带着沙子,打在脸上生疼,“他的父亲,就是那个炼化成诛仙剑的叛徒!天后早就知道这一切,所以才要赶尽杀绝!”
浪尖突然凝结出冰蓝色龙鳞,澜珊的虚影破水而出,龙尾缠着断裂的锁链,链节上“魂契诅咒”的符文正滋滋燃烧:“生辰八字是我从天后密室偷的。”
她指尖的冰晶刺入海妖眉心,逼出一段血色记忆——三百年前,天后抱着襁褓中的阿峋走进西海龙宫,玉簪挑起襁褓一角:“这孩子若成东海太子,西海便能与天界共治海族。”
澜珊的虚影在雷暴中颤抖,腕间露出与阿若相同的“护”字龙鳞胎记,“她需要一个能牵制阿峋的棋子,而我需要……龙族的自由。”
阿峋的虚影剧烈晃动,龙瞳中满是痛苦,像被人撕开了最隐秘的伤口。
“阿若,我不是故意瞒你……”
我颤抖着伸手,却只能穿过他的虚影,指尖触到一片虚无。
“所以那些消失的日子,你都在承受雷刑?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何还要……”
“因为我爱你!”他的吼声穿透云霄,震得归墟的漩涡都停滞了一瞬,“就算魂飞魄散,我也要护你周全!”
归墟突然裂开巨大的漩涡,天界追兵的身影出现在云层中,他们手中的法器闪着寒光,像一群等待猎物的秃鹫。
海妖发出凄厉的尖叫:“玉简给我!我帮你救他!”
我握紧玉简,看着阿峋的虚影逐渐透明,他的手指还维持着护着我的姿势。
“告诉我,《龙魂秘术》到底在哪里?”
“在归墟最深处……”
海妖腐烂的手指指向归墟深处:“龙墓最底层有块晶核,”她咯咯笑,“那是初代龙皇剜出的心头血所化,唯有纯血龙族与尝过‘忘川水’的凡人魂魄能激活——可惜啊,从未有人能活着走到那里。”
海妖的声音渐渐微弱,被海浪声吞没,“但你下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阿峋突然将我推向岸边,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快走!阿若,忘了我!”
“不!”
我摸向青铜剑鞘,指尖触到内侧刻的小字——那是阿峋三年前刻的“若遇险,刺龙渊”。
剑鞘夹层滑出一枚珍珠,那是他初遇时送我的东海暖珠,此刻正发烫。
“暖珠未冷,我便不死。”
咬牙跃入归墟,珍珠在掌心爆发出柔光,形成一层水幕护住周身。
在坠入黑暗的瞬间,我听见阿峋绝望的龙吟与天界追兵的怒吼交织在一起,那声音像一张网,将我紧紧缠绕。
海水灌进鼻腔,我却死死攥着玉简。
阿峋,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一切,就算归墟是黄泉,我也要蹚过去,把你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