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戛然而止。
但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声响,从大夏军的阵线中,传了出来。
“哐当……哐当……轰隆隆……”
那是钢铁履带碾压大地的声音,是蒸汽核心在咆哮的声音。
辽阳西城墙的废墟中,那些侥幸未死的蒙古士兵,刚刚从炮击的震荡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三头通体乌黑的钢铁巨兽,正冒着滚滚的浓烟,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越过满是弹坑的焦土,向着城墙的缺口,缓缓逼近。
它们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那……那是什么怪物!”
“是夏国人的攻城车吗?为什么没有牛马在拉?”
“是巫术!一定是巫术!”
残存的蒙古士兵,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他们手中的弓箭,对准了那钢铁巨兽,徒劳地射出箭矢。
“叮叮当当!”
箭矢撞在厚重的钢板上,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便被无力地弹开。
这种攻击,甚至无法让钢铁巨兽的步伐,有丝毫的停顿。
铁木真站在一片废墟之上,他看着那三头越来越近的怪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夏国皇帝那个天上的“妖物”,不仅仅是为了侦察。
更是为了给这些怪物,指引前进的道路!
“拦住它们!用石头!用滚木!无论用什么,给我拦住它们!”铁木真嘶声力竭地吼道。
一些还未完全丧失勇气的蒙古士兵,扛起残垣断壁中的石块和木料,试图在缺口处,建立起一道简易的防线。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第一台蒸汽铁甲车,率先抵达了中间的那个缺口。
它没有丝毫减速,直接一头撞上了那道由木头和砖石堆砌的临时街垒。
“轰!”
一声闷响。
街垒,如同纸糊的一样,被瞬间撞得粉碎。那些试图阻挡它的蒙古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卷入了钢铁履带之下,化作一滩模糊的血肉。
钢铁巨兽,碾压着尸体和碎石,轰隆隆地开进了辽阳城!
紧接着,是第二台,第三台。
三台蒸汽铁甲车,从三个不同的缺口,同时突入城内。
车体前方和两侧的射击孔,在这一刻,猛然喷吐出火舌。
“哒哒哒哒哒!”
这不是连珠铳的单发射击声,而是经过改装,可以进行短时间连射的“重型连珠铳”!
密集的子弹,形成了一道道死亡的扇面,向着街道上惊慌失措的蒙古士兵,疯狂地扫射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辽阳城的街道。
“跟上!冲!”
就在钢铁巨兽撕开防线的同时,秦锋那振聋发聩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战场。
他一马当先,率领着一万名玄甲重骑,如同黑色的潮水,从三个巨大的缺口处,奔涌而入!
马蹄声如雷,刀光如雪!
“杀——!”
玄甲重骑的士兵们,紧跟在蒸汽铁甲车的后面。有这三台刀枪不入的“开路先锋”在前面吸引火力和清扫障碍,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他们手中的马刀,尽情地劈砍着那些被吓傻了的、四散奔逃的蒙古士兵。
这是一场残酷的屠杀。
一场由钢铁和火药,对冷兵器进行的,毫无悬念的碾压。
“啊——!!!”
铁木真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双目欲裂。
他的军队,他引以为傲的草原铁骑,在这些钢铁怪物和夏军的火器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自己就这样窝囊地败掉!
“苍狼卫!随我冲锋!”铁木真拔出了他那柄象征着权力的黄金弯刀,指向了那台正在街道上肆虐的铁甲车。
“为了长生天的荣耀!”
他知道,冲向那个钢铁怪物是找死。但他必须这么做!
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来唤醒族人最后的血性!
“乌拉!”
数百名最忠诚于他的苍狼卫,发出了最后的怒吼。他们拨转马头,紧随着他们的可汗,向着那不可战胜的敌人,发起了决死冲锋。
这是一幕悲壮而又荒谬的画面。
血肉之躯的战马,冲向了钢铁铸就的战车。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铁甲车的反击。
就在铁木真率队冲锋的瞬间,侧翼的街道上,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口令声。
“神机营!止步!”
“举枪!”
“预备——”
一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神机营方阵,出现在了苍狼卫的冲锋路线上。
三千支黑洞洞的“龙兴三年式”火铳,齐刷刷地举起,对准了冲锋而来的骑兵。
铁木真瞳孔猛缩。
他认得这种阵型,这是夏军最引以为傲的火铳阵!
他想转向,但已经来不及了。
“三段击!放!”
“砰砰砰砰砰砰—!!!”
炒豆子般的枪声,骤然响起。
第一排神机营士兵,冷静地扣动扳机。
一道由无数铅弹组成的金属风暴,瞬间席卷了苍狼卫的冲锋队列。
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人马齐齐中弹,悲鸣着栽倒在地。后续的骑兵,被倒下的同伴绊倒,阵型瞬间大乱。
不等他们稳住阵脚,第二排神机营士兵,已经补了上来。
“砰砰砰砰—!”
又是一轮齐射。
更多的苍狼卫,从马背上滚落。
紧接着,是第三排。
三千人的步兵方阵,形成了一道永不停歇的死亡火力网。
铁木真的决死冲锋,被硬生生地遏制在了距离神机营方阵不足五十步的地方。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精锐的卫队,在夏军的火铳面前,被一片片地射杀,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
他的战马,也在一轮齐射中,被数发子弹击中,悲鸣一声,跪倒在地,将他重重地摔了出去。
铁木真在地上滚了几圈,狼狈地爬起来。
他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他部下的尸体和垂死的战马。刚刚还气势如虹的数百苍狼卫,此刻,只剩下寥寥数十人,还在徒劳地抵抗。
他的黄金弯刀,掉在了一旁。
他的可汗金盔,也歪到了一边。
这位曾经让整个草原都为之颤抖的雄主,此刻,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
那三千名夏军士兵,已经停止了射击。他们正冷漠地看着他,手中的火铳,还冒着缕缕青烟。
在那军阵之后,是轰鸣的铁甲巨兽。
在街道的另一头,是正在收割他族人生命的玄甲重骑。
绝望。
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瞬间吞噬了铁木真。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引以为傲的骑兵,他赖以生存的勇武,在这个全新的时代面前,一文不值。
……
辽阳西城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追逐和清剿。
蒙古士兵的抵抗意志,在火炮、铁甲车和火铳阵的三重打击下,早已荡然无存。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座人间地狱。
然而,在秦锋的玄甲重骑和神机营步兵的分割包围下,逃跑,也成了一种奢望。
但困兽犹斗,一些蒙古的低级军官,还在试图收拢残兵,依托着残破的建筑,进行最后的抵抗。
他们虽然无法对大夏军队构成真正的威胁,但却像牛皮癣一样,延缓着清剿的进度。
“这些家伙,还真是顽固。”
秦锋一刀将一名挥舞着弯刀扑上来的蒙古百夫长斩于马下,眉头微皱。
他要的,是两个时辰内,结束西城的战斗。
就在这时,几声与战场上密集枪声截然不同的、清脆而又独特的枪响,从远处传来。
“啾!”
第一声枪响。
一名正站在一处屋顶上,挥舞着弯刀,试图组织弓箭手反击的蒙古千夫长,他的脑袋,突然炸开了一朵血花。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屋顶上直挺挺地摔了下来。
周围的蒙古兵,都愣住了。
“啾!”
第二声枪响。
在另一条街道的拐角处,一名身材魁梧的蒙古将领,正用蒙古语大声咆哮着,将几个逃兵砍倒在地,试图稳住阵线。
下一秒,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枚子弹,精准地从他的眼窝射入,贯穿了整个头颅。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地倒了下去。
“啾!”
第三声枪响。
铁木真身边,最后一名还在坚持抵抗的亲信将领,他刚刚举起手中的令旗,试图集结周围的散兵。
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个不断扩大的血洞,然后,无力地倒在了铁木真的脚边。
这三声枪响,如同三记重锤,精准地敲在了所有还在负隅顽抗的蒙古人心上。
他们的首领,他们的主心骨,在他们面前,一个接一个地,被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点名射杀。
这种来自未知的死亡威胁,比正面冲来的千军万马,还要恐怖一万倍。
“是……是黑松林的那个魔鬼!”
“是那个会妖术的夏国狙击手!”
“长生天啊!我们被诅咒了!”
残存的蒙古士兵,彻底崩溃了。
他们看着自己的军官,如同被神明点名一般,一个个离奇死去,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摧毁了他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当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武器。
这个声音,仿佛会传染一般。
“当啷!”“当啷啷!”
成百上千的蒙古士兵,丢下了手中的弯刀和弓箭,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不打了!我投降!别杀我!”
“我投降!”
投降的浪潮,迅速蔓延了整个西城。
刚刚还在激烈抵抗的街区,瞬间变得死寂,只剩下兵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和士兵们的哭喊求饶声。
秦锋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他抬头,向着城外东南方,一座被炮火削去了一半的钟楼望去。
他知道,一定是燕飞他们动手了。
“干得漂亮!”秦锋在心中,为燕飞喝了一声彩。
这精准的斩首狙杀,比他多杀一千个普通士兵,效果还要好。
在距离战场足有五百步之遥的钟楼顶端。
燕飞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龙兴三年式·狙杀型”火铳。
这支火铳,经过了全伯的亲自改造,枪管更长,精度更高,最重要的是,它上面,安装了一具由陈平川亲自设计的、用多块水晶镜片打磨而成的原始瞄准镜。
在他的身边,十名同样装备着狙杀型火铳的狙击手,也纷纷放下了武器。
“收队。”燕飞的声音,古井无波。
他看了一眼下方,那已经完全被大夏军队控制的辽阳西城,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对他而言,这只是完成了又一次任务。
杀戮,是他的职责。
精准的杀戮,是他的艺术。
西城的战斗,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提前结束了。
而这一幕,也被东城墙上的伊凡·谢苗诺夫,看得一清二楚。
他举着望远镜,手心全是冷汗。
他看到了夏军那无坚不摧的钢铁战车。
他看到了那摧枯拉朽的火炮。
他更看到了,蒙古人那雪崩一般的溃败。
从夏军发动总攻,到西城彻底陷落,前后,甚至不到一个时辰。
近三万的蒙古大军,就这么……没了?
伊凡感觉自己的喉咙,一阵阵地发干。
他知道,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夏军的“先打西城,后围东城”的策略,已经昭然若揭。
现在,西城已下,那么接下来,那二十门恐怖的黑色铁管,和那三台钢铁怪物,很快就会调转方向,对准自己所在的东城。
抵抗?
拿什么抵抗?
用哥萨克的血肉之躯,去阻挡那能碾碎城墙的炮弹吗?
用哥萨克的马刀,去劈砍那刀枪不入的铁甲吗?
伊凡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必须逃!
趁着夏军还在清剿西城,立足未稳,立刻突围!
“传我命令!”伊凡一把丢掉望远镜,对身边的副官吼道,“集合所有还能骑马的哥萨克!带上所有能带的马匹和干粮!我们从南门突围!”
“将军!那城里的其他兄弟,和那些伤员……”副官迟疑地问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伊凡的眼睛都红了,“现在不走,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执行命令!”
他已经彻底被夏军的强大,吓破了胆。
他只想尽快地逃离这座地狱之城,逃得越远越好。
片刻之后,辽阳东城的南门,被悄悄地打开了。
伊凡·谢苗诺夫,亲率着他最后的本钱——一千五百名最精锐的哥萨克骑兵,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地冲出了城门,向着南方的旷野,亡命奔逃。
他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座被战火和硝烟笼罩的城市。
他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
但他不知道,一张更大的网,早已在前方,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