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黄昏,苍梧山密林中的雾气被晚风撕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座青灰色宫殿。宫门上的铜环结着蛛网,却在叶凡靠近时发出嗡鸣,与他体内天木芽的震颤形成共振。
“幽冥宫。”林昭月的声音裹着剑气,指尖按在剑柄“太初”的云纹上。她素白的裙角被山风掀起,露出缠在小腿上的银质剑穗——那是她突破凝液境时,师父亲手系上的镇心之物。此刻剑穗不再轻晃,随着她目光扫过宫门上斑驳的符咒,穗尖微微发颤。
叶凡站在最前,喉结动了动。前世记忆里那个穿月白衫子的小师妹,曾捧着糖葫芦说“师兄,幽冥宫的镇宫鼎里有好东西”的画面,突然与眼前的宫阙重叠。他深吸一口气,腐叶与铁锈混合的气息涌入鼻腔,指尖按在胸口——内天地里的天木芽正疯狂抽枝,根须扎进前世残魂,带起一丝熟悉的灼痛。
“倾雪。”他侧头看向右侧。苏倾雪不知何时已卸去万花楼的牡丹妆,素面裹着青衫,腰间别着九霄环佩。她听见唤声,抬袖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耳尖一点朱砂痣:“雪魄香已浸在笛中。”说着取出一支翡翠短笛,放在唇边轻吹。清越的笛声如线,缠上叶凡的识海,将周围的杂音一丝丝抽离。
楚红妆的银蛊突然从她发间窜出,停在叶凡肩头。小姑娘踮脚戳了戳蛊虫的触须:“这林子底下埋了七处尸坑,蛊虫说怨气是从宫墙里渗出来的。”她歪头笑时,鬓边的银铃叮咚,可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红妆让万蛊窟的虫王守着林子入口了,有活物靠近就咬断脚筋。”
秦挽霜的指尖在虚空划出金纹,最后一道防御阵的光膜刚成型,便有细碎的石子撞在上面,发出脆响。她转身时,发间的玉冠闪过冷光——那是她女扮男装时的伪装,此刻却因紧张而微微歪斜。“阵眼连了我袖中藏的九枚皇陵玄铁,”她扯了扯叶凡的衣袖,将一方绣着暗凤的绢帕塞进他掌心,“若有变故,捏碎帕子,暗卫半柱香内能杀到。”
叶凡捏紧绢帕,触感是大楚皇家特供的冰蚕锦。他闭起眼,天人合一的天赋如潮水漫开。内天地里,方寸大小的空间突然膨胀三寸——这是破虚境前的极限扩张。他能清晰感知到,幽冥宫的每一块青石板下都埋着淬毒的机簧,廊柱上的云纹是活的,会在有人靠近时喷出腐骨粉;就连门楣上的“幽冥”二字,都是用百日怨气凝练的符,触之即伤魂。
“昭月。”他突然睁眼,眼底闪过金芒。林昭月的剑已出鞘三寸,寒芒映得她眼尾发红:“我在。”“剑指东南第三根廊柱。”林昭月手腕轻振,太初剑化作一道白虹。“当”的一声,剑尖精准点在廊柱云纹的尾端。原本蛰伏的符纹突然暴起,化作黑色雾气,却被剑气绞成碎片。
“好个借纹藏杀。”苏倾雪的短笛突然变调,雪魄香混着笛音钻进雾气,黑雾中立刻传来尖啸——那是被怨气寄生的阴灵。她袖中滑出一枚玉瓶,倒出两粒红丸抛给众人:“含着,防阴毒入体。”
楚红妆接住药丸,却先凑到鼻尖嗅了嗅,突然笑出声:“倾雪姐姐好手段,这是寒梅阁的‘解怨丹’吧?连我养的千毒蛊都不敢碰这味药。”她说着仰头吞下,银蛊却爬到叶凡手背,替他把药丸推到唇边。叶凡含住药丸,苦香在舌尖炸开。
他的感知顺着天木芽的根须蔓延,终于在宫殿最深处捕捉到一方密室——那里的怨气浓度是别处的十倍,却被某种力量刻意压制着,像极了前世见过的“封魂鼎”。
“走。”他握住九霄环佩的琴轸,这把神器在他掌心发烫,分明是在催促。林昭月的剑穗终于安静下来,她站到叶凡左侧,剑尖斜指地面;苏倾雪转到右侧,短笛仍抵在唇边;楚红妆蹦到他身后,发间银蛊如哨兵;秦挽霜则退后半步,指尖始终点在阵眼位置。
进入宫门的瞬间,头顶的铜环发出轰鸣。叶凡抬头,见蛛网簌簌落下,露出环上刻着的“镇天地,锁阴阳”六个古字。天木芽在体内疯狂震颤,他突然想起前世小师妹最后说的话:“师兄,鼎里的天道碎片...能让人操控别人的内天地...”
密道比想象中难走。他们绕过七处机簧,破了三道腐骨粉,又用楚红妆的万毒蛊引开了一窝噬灵鼠。当终于站在密室门前时,林昭月的剑刃上已经凝了层薄霜——那是被怨气侵蚀的痕迹。
“等等。”苏倾雪突然伸手拦住众人。她的指尖抚过门缝,沾了些黑色粉末,凑到鼻端轻嗅,瞳孔骤然收缩,“是‘蚀骨散’,沾到皮肤就烂到骨头里。”她解下腰间的九霄环佩,琴弦轻颤,一道音刃切开门缝,黑色粉末被卷进琴中,“这琴能吞阴毒,你们跟紧。”
密室门“吱呀”一声开了。入目是满墙的血字,最中央的石台上,一卷用黑玉匣装着的卷轴静静躺着。叶凡刚要上前,脚边的青砖突然凹陷——那是最后一道陷阱。秦挽霜的阵纹突然亮起,将他整个人托到半空,同时她袖中飞出九支细针,精准钉在陷阱的触发点上。“谢。”叶凡落地时,秦挽霜已经低下了头,耳尖红得要滴血。
他走向石台,指尖刚碰到黑玉匣,匣身突然泛起红光。内天地里的天木芽猛地抽了新枝,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穿月白衫子的小师妹,正是幽冥宫最后一任宫主的亲传弟子。而她口中的“师兄”,正是前世的叶凡自己。
“原来...是你。”叶凡打开卷轴的手在发抖。泛黄的绢帛上,用金粉写着一行字:“吾乃当年‘问天道’首座,因欲参透内天地奥秘,误修《万邪录》,堕入魔道。”后面密密麻麻记着修炼邪功的心得,最后一页却用血写着:“小叶子,鼎中天道碎片能补你前世内天地之伤,但若被他人所得...切记,切记。”
林昭月的剑“当啷”落地。她盯着卷轴上的“问天道首座”几个字,突然抓住叶凡的手腕:“我师父说过,百年前问天道一夜覆灭,首座失踪...原来他在这里!”“他的怨气还在鼎里。”苏倾雪的短笛掉在地上,她盯着密室最深处的青铜鼎,声音发颤,“雪魄香告诉我,鼎里有活物...是他的残魂。”
楚红妆的银蛊突然钻进鼎底,又“嗖”地窜回来,在她掌心写了个“强”字。小姑娘的脸色瞬间发白:“蛊虫说,那残魂比我爷爷的本命蛊还厉害十倍...红妆的虫王都不敢靠近。”秦挽霜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绣凤绢帕被攥成一团:“他能操控内天地...那我们的...?”
“所以不能硬来。”叶凡合上卷轴,将黑玉匣塞进怀里。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前世作为问道境大能的冷静重新占据大脑,“他的残魂被困在鼎里百年,应该没有实体。但天道碎片能干扰内天地...我们需要找个地方,用天木芽和九霄环佩布个局。”
林昭月弯腰拾起剑,剑穗终于不再颤抖:“苍梧剑宗的禁地里有‘锁魂阵图’,我去取。”苏倾雪捡起短笛,指尖擦过笛身的雪魄香:“寒梅阁的‘冰魄棺’能冻住残魂,我让人送来。”楚红妆吹了声口哨,银蛊立刻窜向密林:“毒宗的‘万蛊噬’能破邪功,我让爷爷把蛊王借我。”秦挽霜松开绢帕,露出掌心的月牙印记——那是大楚暗卫的召唤纹:“我调三千玄甲军守在苍梧山外,他若敢逃,就用箭雨把山犁一遍。”
叶凡看着四个女孩眼里的光,突然笑了。他摸了摸怀里的黑玉匣,天木芽的根须正温柔地缠绕着它,像在确认什么。“三日后,子时。”他说,“我们再来。”
众人离开时,幽冥宫的铜环再次嗡鸣。叶凡回头,见宫门上的“幽冥”二字突然泛起红光,仿佛有一双眼睛在门后注视着他们。他攥紧黑玉匣,内天地里的天木芽突然开出一朵小白花——那是前世小师妹最爱的山茶花。
山风卷着紫藤花香吹来,秦挽霜的绢帕从他怀里滑出一角,绣凤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远处传来楚红妆的银铃响,苏倾雪的短笛音,林昭月的剑鸣,混着山雀归巢的啁啾,像首不太和谐却异常温暖的曲子。
他们回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时,月亮已经爬上树梢。
叶凡靠着石壁坐下,看着四个女孩在洞外布置防御。
他摸出黑玉匣,指尖轻轻抚过\"问天道首座\"的字迹,天木芽在体内发出细微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