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惊骇。她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训练舱要炸了!怜淮的意识要被撕碎了!
她想按下强制脱离,但那操作界面一片血红乱码,失控了。
“强制脱离!执行强制脱……”林蒙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形尖叫。
轰!
厚重的静室合金门猛地被一股狂暴的力量轰开,一个身影快如鬼魅,裹挟着冰冷的夜风与浓重的药味,如同搏命般撞了进来。
是郁尧!
他似乎来得极其仓促,深灰色外套随意披在肩上,敞着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病号服。
脸色比前几日更加灰败,嘴唇一丝血色也无,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步迈进都带着巨大的痛苦和身体撕裂般的迟滞感。
但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此刻却燃烧着足以熔断钢铁的惊怒与决绝。他冲进来的瞬间,右手狠狠按向墙壁上一个猩红色的紧急物理阻断开关。
啪嗒!
一声沉闷的机械咬合声响起,训练舱外壳爆出的弧光骤然熄灭,震耳欲聋的警报声戛然而止。整个静室陷入一片诡异的,令人耳鸣的死寂。
训练舱内,纪怜淮绷紧如弓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重重砸回粘稠的生物凝胶稳定液中。
剧烈抽搐停止,只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脸上的狂暴痛苦退去,只剩下被彻底抽干的、濒临破碎的茫然和极致的疲惫。
那双被迫睁开的眼睛里,骇人的冰蓝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重归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只是瞳孔涣散,没有焦距。
舱门在她上方缓缓打开。冰凉的训练舱空气和静室刺鼻的焦糊味一同涌入,刺激着她麻木的感官。
郁尧撑在阻断开关旁的墙壁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深咳都牵扯得他整个身体剧烈抖动,仿佛随时要散架,药味的苦涩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但他却强行抬起头,喘息未定,目光牢牢看着训练舱内的纪怜淮:“怜淮?!”
纪怜淮似乎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没有了,训练舱最后那声“咆哮”、那恐怖的场景碎片、玄珠爆发出的前所未有的毁灭欲念……
还有现在身体内部那被骤然掏空的冰冷虚脱,所有感知都像碎掉的镜子。
她的嘴唇动了动,极度沙哑干涩的音节,像是无意识的呢喃,又像是被某种意志强行驱动着,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个破碎的名字:
“……幽……稷……?”
这个从未出现在剧本角色、故事背景乃至李承安提供的所有资料中的陌生名字,就这样突兀地砸进了这片死寂的空间。
刚刚缓过一点气来的林蒙猛地捂住了嘴,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茫然。
郁尧强撑在墙壁上的手骤然攥紧,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那双因为痛苦和情绪剧烈波动而充血的眼睛里,骤然掠过一丝震惊和某种被勾起的记忆。
这个名字……这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了他思维深处某个尘封的铁盒。
幽稷?!
下一秒,一种被窥视的、冰冷刺骨的恶寒感猛地攫住了郁尧的神经。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刃,倏地扫向静室顶部角落。
那个只对最高安全等级接通,本该只是单向数据传输的监控探头。
微型探头的指示灯,似乎微弱地闪烁了那么一下。快得像错觉,但在郁尧这样的存在眼中,清晰无比。
林蒙也下意识地顺着郁尧的目光抬头,然后,静室的照明设备猛地闪烁了几下,整个空间的光线剧烈地明灭晃动了几下。
几块悬垂在半空,连接静室生命维持和训练舱系统如同神经束般的半透明数据管道,表面骤然流淌过一片不正常的深蓝色流光,转瞬即逝。
静室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纪怜淮毫无知觉地陷入深度昏睡。她的身体似乎在本能地抗拒着深层的苏醒。
郁尧缓缓地直起身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急促的喘息压制下去,但那冰冷的杀意和如同发现猎物踪迹的警惕感,却如实质般从他周身弥漫开来。
他再次抬头,死死盯着那个刚刚闪烁过的探头,眼神像是要将其从物理存在上彻底抹除。
谁?!是谁在通过这训练舱的数据通道窥伺?!
难道那个“茧”,早已被人为植入了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
郁尧随身携带的一个超小加密通讯器急促地鸣叫起来,声音尖锐。
他动作略微有些迟缓地将其接通,一个无比焦灼的年轻男声近乎失控地砸了出来:
“郁尧,实验室这边出大事了!你之前让我秘密送检的怜淮姐血液样本里那个异常能量曲线,它……它失控了!它在生长!在吞噬仪器!在对着一个方向……写那个名字!!!”
通讯那头的声音被巨大的干扰声瞬间吞没,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掐断。
但最后那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尖锥,狠狠刺穿了郁尧的耳膜,也刺穿了静室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在写那个名字!
郁尧握着中断的通讯器,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他缓慢转过头,视线扫过操作台上所有彻底死机的数据终端,最终定格在训练舱内部:纪怜淮沉睡中依旧苍白无比的脸庞上。
她那连接着贴片的手臂皮肤下,几条比周围色泽更深、隐约勾勒出某种极其复杂、冰冷、不似人间符号的幽暗纹路,正在稳定的光线照耀下,清晰无比的悄然浮现,如同皮肤下烙印的诅咒。
而纹路的细微走向所隐隐构成的字符起始轮廓,竟赫然带着一丝无法言喻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调出……”
郁尧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铁砂磨过,砸向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林蒙:
“李承安第一次、送来意识训练舱,接入密钥的原始记录文件……传输路径……”
“全部……给我!”
静室的灯管,极微弱地……再次闪烁了一下。仿佛一个隐藏在数据阴影深处的存在,在无声地嘲弄着挣扎的困兽。
这一次,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