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19日上午十点刚过,路知行就已经在疯狂按门铃了。
薛宴辞打开门,只见路知行左手环抱着一束鲜花,右手拎着一个好利来黑天鹅的保温箱,脑门上薄薄一层细汗。这傻小子是一早跑北京取了蛋糕,又坐高铁回的天津,一身的雾霾味儿。
吹完蜡烛切蛋糕时,路知行红着脸,“宴辞,和我谈恋爱吧。”同这话一起递出的,还有一只放在黑丝绒布上的翡翠镯子。
薛宴辞拿起镯子反复看过好几遍,爱不释手的难为情一句,“镯子我很喜欢,但我并不想同你谈恋爱。”
“没关系的,宴辞。”路知行越过切了一半的蛋糕,牵起薛宴辞的左手,她的手很凉,也很软。
“干嘛?”薛宴辞试图将手抽回来,可路知行握得很紧。
“既然喜欢,就送给你。”
薛宴辞的手太软了,只需轻轻一握,镯子就滑进去了,一点儿红色的压痕都没留下。
“你这人,还挺特别。”薛宴辞仍旧盯着左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看个不停。原本就冰透的手镯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更润了。
“这样吧。”薛宴辞终于舍得抬头了,她才不会白白收人礼物,“我帮你办一件事,就当是我回赠你的心意。”
“三件。”路知行在椅子上坐得端正,仪态超然,配上标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圆润的嘴巴,是长在薛宴辞心尖上的美貌。
“你小子,想得还挺美。”
薛宴辞又看了看腕间的镯子,漂亮极了。虽然姥姥家有很多个,妈妈也有好多个,但都没这个好看。
半边粉色、半边绿色,粉得不妖娆,绿得不抢眼,像是江南水乡初春的桃红与绿柳,又恰似少女心里的秘密与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与张扬。
“行,你说吧。”薛宴辞妥协了,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给一个人许三个愿望。
“第一件,以后每天都要戴着。”
“好。”
“第二件,和我去工作室看看。”
“行,现在就可以去。”
“第三件,等到暑假的时候,来音乐节看我的演唱会。”
“好。”
路知行的乐队在一栋商住混用的老式楼里,楼顶上有斗大的四个字「众望大厦」。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很杂。
薛宴辞刚一推开门,就遇见一个昂着头的小男孩,掠过她,朝着路知行大喊,“路老师,下午好!”
薛宴辞学着刚刚小男孩的语调,也昂着头,“路老师……”
“宴辞,别这么叫我。”路知行扔下这句话,快步朝房间里面走去。薛宴辞看一眼他红透的耳根,追上他,“偏叫!路老师,路老师……”
路知行的乐队叫「无名」,除一些日常演出外,寒暑假还会办小孩子的兴趣班。刚刚碰到的那个小男孩就是来上课的。在努力工作,努力赚钱这方面,路知行算是个天赋异禀的人。
“宴辞,试试琴。”
“不要。”她拒绝得干脆,却又在凳子上坐下,翻着谱架上的曲谱。停在第一页,看了好一会儿。
“这是你的歌?你编的曲?你写的词?”
路知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邀请她,“宴辞,要不要试试看?”
“路老师挺有三下子的。”薛宴辞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曲谱看个不停。
路知行这人不简单,认识不到三个月,他已经花了小五十万出去。这笔钱虽不多,但送来的这些个礼物,每一件,都恰好送在了薛宴辞的心头上,尤其是今天这只翡翠镯子,甚至都看不出价格,但路知行竟然只换了三件普普通通的事。
“什么三下子?”
薛宴辞调侃一句,“夸你,比两下子多一下子。”
路知行沉默着立在一旁,看着薛宴辞把他写的歌全看过一遍后,发现她没了刚才敌对的情绪,又邀请她一遍,“宴辞,要不要与我联弹?”
“我只答应你过来看看,可没答应与你合奏。”薛宴辞在表达拒绝这方面,真是无人能敌。说完话,她便起身朝其他处走去。
他只是将手揽在她腰间,并没有碰到她。
薛宴辞很警惕这种亲密动作,转头对上路知行的视线,警告他,“你有点过了,路知行同学。”
“离我近一些,宴辞。”路知行的温度、声音从头顶落下,一字一句砸进薛宴辞心里,“他们在搬晚上演出要用的乐器,会不小心撞到你的。”
“路老师,你人还怪好的嘞。”薛宴辞反手掰开路知行停留在她腰间的手,阔步向前走去,只留下他站在原地搓手腕、甩手腕。
薛宴辞的劲儿,可真大。
“路老师,我可不会什么高雅的曲子,只是略懂一些粗俗的音乐。”
“胡说八道,我看过你家里钢琴上摆的曲谱了。”
薛宴辞停下手中翻琴谱的动作,抬眼看着路知行,眼神里满是戒备,开口就是一句质问,“什么时候?”
路知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低头随便按几个黑白键。
她的眼神凌厉到要把他吃掉。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了,他多想此时能有个人来替自己解围。只可惜,两分钟前,在他的眼神暗示下,此时排练室里并无其他任何外人。
“上周陪你午睡之后,我去开窗户通风,无意间看到的。”
“认识路老师这三个月来,竟不知路老师的眼睛比弹琴的手,长得还长。”薛宴辞收回落在路知行身上的视线,继续翻曲谱。这本曲谱,不在路知行和她交换的那些里面。
路知行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说错话,薛宴辞肯定就会生气了。她嘲讽自己几句倒是小事,这三个月来早习惯了。但像薛宴辞这种心理边界感极强的姑娘,一旦真的生气了,那是很难哄好的。
“我看皮亚佐拉老师的《Libertango》就很不错。”薛宴辞抬起头,对上路知行愧疚的视线,“路老师,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很不错。”路知行硬着头皮答下。
原以为薛宴辞会选一些简单的曲子,万万没想到,她竟选了皮亚佐拉的《Libertango》,毕竟这首真的有点难。
路知行的手很瘦,手指很长,血管清晰可见。这样的手,只用来弹琴可惜了,应该用来练习扎针才对。薛宴辞看着路知行的手想到。
薛宴辞的手指很长,手掌很窄,指尖涂着粉透色的指甲油,在琴键上一跳一跳的,在灯光下很抢眼。路知行看着薛宴辞的手想到。
一曲闭,薛宴辞率先开口,“路老师专门学过?”
“没有,小时候跟姥爷学过一段时间。”
薛宴辞点点头,又参观其他几处乐器角后,向路知行提出,要不要联弹《克罗地亚狂想曲》。
《Libertango》的难度对薛宴辞来说也很高,但她又很喜欢这首曲子。所以练琴时,总会多练几遍。几年下来,虽不能说弹的很好,但也差不多。刚与路知行联弹,虽多有纰漏,但整体上配合的很不错。
薛宴辞很想换一首简单些的《克罗地亚狂想曲》,再试试自己与路知行的契合度。
一般来讲,初次合作的人基本上都会错音或者抢拍,但她与路知行好像真的无比合适,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合适,一切都是那么地刚刚好,就像天衣无缝地螺丝与螺母一般。
《克罗地亚狂想曲》证明了这一点,薛宴辞心里真的好高兴。想必路知行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提出要不要用钢琴和小提琴合奏《por una cabeza》。
“《por una cabeza》?”薛宴辞惊讶着确认一遍。
“对。”路知行坚定地点点头,“《por una cabeza》。”
“薛宴辞,我永远都在一步之遥外,随时等候你的垂青。”
薛宴辞并没有直接回答路知行的请求,只是问他,“路知行,你可知道,我是我们家的小公主,想要和我在一起,可是要入我薛家门的。”
薛宴辞说这话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有假,但路知行怎么会错过这个再次向她告白的好时机呢?
“宴辞,无论如何,我永远都在一步之遥外,随时等候你的垂青。”
薛宴辞眨着眼睛笑一笑,梨涡、酒窝一瞬间全浮现在她白净地脸庞上,“我活不长的,路知行,也许我明天就会死掉。”
“那至少,我们还拥有过今天。”
路知行回答这话的时候,比薛宴辞更认真,认真中还满是要溢出的真诚与喜悦。
“好。”
虽说《一步之遥》的钢琴更配大提琴,但薛宴辞的钢琴与路知行的小提琴在一起也蛮有质感的,似火山熔岩的热流肆虐平坦大地,也像明媚柔弱的溪流辗转山间小路。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薛宴辞更加肯定自己这个「好」字回答的很对,路知行和之前那些男生很不一样,很合她的口味。
路知行伸出宽阔的手掌牵起薛宴辞软软的左手,握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穿过琴房、走廊、大厅,回到他的办公室。待助理敲门喊路知行准备出发去演出场地时,两人才结束聊天。
临出门时,路知行又拉着薛宴辞递给她一个手提袋。
“什么东西?”她问一句。
“无名乐队的一专。”
薛宴辞打开手提袋看一眼,果然是张cd,随即眼含笑意,“原来是路老师的艺术大作,我可要回家好好欣赏一下。”
“宴辞,不要叫我路老师……”
“我的车到了。先走了,路老师,拜拜!”
历经一下午,薛宴辞才发觉路知行这个人并非只是单纯地学习不错、品味不错,更多的是有趣;最重要的是在艺术和文学这方面,同她有点儿契合;更重要的是,他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很会赚钱,长得还很好看。
于是,薛宴辞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对于「好」这个字的回答。
关于路家,薛宴辞知道的并不多,只听说祖辈上和姥姥相识,父辈之后就再无来往了。很明显,姥姥是不喜欢这家人的。
所以,路家是怎么养出路知行这种人的?还是挺让宴辞感到好奇的。
“大哥,我有件事求你。”薛宴辞拨通薛启洲的电话,“天津路家的事,你知道吧。”
「不知道。」
“好吧,那我去找二哥了。”
「你找启泽,爸爸就会知道,乖一点儿。」
“求你了,大哥。”薛宴辞先是撒个娇,然后又警惕地问出一句,“但是,大哥,你现在身边是不是正有个姑娘在?”
「没有。」薛启洲否定了薛宴辞的提问,压着情绪,「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薛宴辞将话题转回正轨,“我最近发现天津大学里的教学器械,全是他们家的,有点儿好奇。”
「整理好后,发你邮箱。」
“谢谢我的好大哥。”
薛启洲的速度太快了,薛宴辞刚到家,就收到了他的邮件。
薛宴辞打开电脑,快速浏览一遍邮件,又给薛启洲拨了电话,“大哥,就没有点儿路家的八卦吗?”
「小辞,你不是想知道学校器械的事吗?」
“除此之外,我也想知道他们家的八卦。”
「你的理由是什么?」薛启洲还是那么死板,从小死板到大,做什么事,都非得有个理由。
薛宴辞犹豫了三秒,坦然开口,“我觉得他们家路老三挺有意思的。”
「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薛启洲问得很直接。
“当然是他喜欢我呗。”
「行,知道了,一会儿发你。」
“大哥,保密。”
「知道。」
薛宴辞十九岁了,按照薛家的家规,她现在被允许的、可以做的事情很多。薛启洲有点儿担心了,也有点儿不甘心了,立即嘱咐一通,「小辞,别玩过头了,明白吗?这种事上,爸爸真会把你腿打断的。」
“你不说,谁能知道?”
「还学会威胁大哥了……」
“我不跟你说了,快点发我,我要去忙了。”
「大晚上的,又不用上课,你忙什么呢……」还没等薛启洲说完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启洲,这事真不用和伯父说一声吗?”
“不用,小辞就是贪玩罢了,也不是头一回,不用在意。”
苏幼凝对薛启洲的回答感到十分意外。
人人都知薛家门风严谨,苏幼凝与薛启洲认识多年,如今两家有结亲的想法,自然来往也就比以前更多。
只是,薛启洲对待感情一直都是个很严谨的人,这么多年,也不曾传出过任何风言风语。
只是,薛启洲作为薛家将来的接班人,怎么会帮着自己的妹妹去找这种八卦的事,甚至还帮着隐瞒自己的父亲,嘱咐妹妹别玩过头。
苏幼凝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