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19日,周末,腊八。
寒冬腊月的风裹着冷意扫过老槐树,枝头几片枯褐的叶子打着旋儿,像恋家的孩子般,依依不舍蹭过枝桠才落向地面。
程家四合院却没半分萧瑟,满院都是热热闹闹的声响。
程蝶衣扶着微隆的小腹坐在石凳上,指尖帮苏婉仪择着红枣,黄翠翠则在旁剥着花生,三个人的絮语混着食材的清香飘在风里——今天要熬腊八粥、蒸腊八饭,还要泡一坛脆生生的腊八蒜。
程佑安扛着一捆大红灯笼进门,身后跟着沐夏、李小会和林悦,几人搬梯子、拉彩线,灯笼上的金穗子晃得人眼亮。
最忙的要数程土根,他攥着个小灯笼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一会儿指着房梁喊“挂高点”,一会儿凑到彩灯旁数“要挂十个才好看哩”,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满院子跑着添热闹。
等暮色漫进院子,忙活半晌的人才歇了手。
随着程佑安合上电闸,红灯笼次第亮起,彩灯带绕着屋檐弯出暖融融的光,连老槐树的枝桠都被映得染了几分喜气。
程土根拍着手蹦起来,跑到程蝶衣跟前,小嗓子脆生生的:“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蝶衣阿姨,你家比戏台子还好看哩!”
程蝶衣浅笑着蹲下身,指腹轻轻蹭过他冻得发烫的脸蛋:“这都是土根和大家一起搭的,要谢你才对呀。”
程土根眨巴着眼睛:“那羽飞叔叔怎么还不回来呀?他都好久没带我们出来玩了呢。”
“土根!”
黄翠翠的声音陡然沉下来,快步走过来,脸上满是急色。
程土根被这声呵斥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眼眶瞬间红了,豆大的眼泪没等忍住就砸在衣襟上:“蝶衣阿姨对不起……妈妈说不能提羽飞叔叔,可我太想他了,我一时忘了……”
程蝶衣心口一揪,眼眶也跟着发潮,却还是把笑意牵在嘴角,掏出帕子帮他擦眼泪:“土根没做错,阿姨也想羽飞叔叔呢,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黄翠翠上前带着满脸的歉意说:“蝶衣,土根这孩子嘴没个把门的,你别往心里去。”
“嫂子说哪儿的话,土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怪他。”
程蝶衣摸了摸土根的头,又对黄翠翠柔声道,“孩子心里惦记人,是好事。”
程佑安见状连忙打圆场,把灯笼往旁挪了挪:“今天腊八节,老辈说先祖和众神都在这天显灵,祈福最灵验。蝶衣,你带土根去昭圣殿上柱香,求羽飞平平安安回来,咱们再热热闹闹吃腊八饭。”
程蝶衣点点头,牵着土根的小手去了昭圣殿。
殿里烛火摇曳,赵羽飞的雕像立在正中,她捻了三根香点燃,插进神龛时,心里默念:羽飞,我和孩子都在等你回家。
土根也学着她的样子,踮着脚把香插进神龛,小脑袋低着,声音软软的却格外认真:“菩萨爷爷,程爷爷说你们可灵了。我和蝶衣阿姨都想赵羽飞叔叔,求你们让他快点回来吧,我把腊八饭里的红枣都分给他吃。”
程蝶衣看着他虔诚的小模样,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伸手握紧他的手:“咱们回家吃腊八饭,说不定等咱们吃完,你羽飞叔叔就敲门啦。”
:“真的吗?”
程土根眼睛一亮,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已经笑出了小虎牙:“那咱们快回家!吃完腊八饭,羽飞叔叔就回来啦!”
程蝶衣刚牵着程土根跨进四合院门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程蝶衣的心里——
:“蝶衣!”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她日思夜想、梦里翻来覆去描摹的调子。
程蝶衣浑身一僵,脚像钉在原地,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土根的手。她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心里直打鼓:一定是幻听,是今天上香太虔诚,才生出这样的梦来。
万一回头,眼前空无一人,这梦又该碎成粉末了。
“蝶衣!”
呼喊又响了一次,比刚才更近,带着点风尘仆仆的沙哑,却真切得能摸到温度。
程蝶衣的肩膀轻轻颤了颤,终于慢慢转过身。
昏黄的灯笼光里,赵羽飞就站在几步外,外套上还沾着些灰尘,头发微乱,却直直望着她,眼里的光比院里的灯还亮。
程蝶衣的眼泪“唰”地就淌了下来,声音发颤:“羽飞……是你吗?真的是你?”
“是我,蝶衣,我回来了。”
赵羽飞大步冲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结实的臂膀圈着她,胸口的温热透过衣料传过来,连呼吸都带着熟悉的烟火气。
程蝶衣埋在他怀里哭,手轻轻捶着他的肩膀,像撒娇又像控诉:“你个坏小子!去哪了?为什么不联系我?我还以为……以为孩子再也见不到爹了……”
赵羽飞把她搂得更紧,声音也哑了:““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一旁的程土根早就看傻了,小嘴张着,好半天才拍手跳起来:“哇!菩萨真的显灵啦!我说给红枣就灵验了!羽飞叔叔!”
院里的动静惊动了屋里人,程佑安、苏婉仪、黄翠翠几人涌出来,一看见相拥的两人,都红了眼。程佑安抹了把眼角,先开了口:“回来就好!我就说羽飞有女娲娘娘庇佑,错不了!”
程蝶衣这才想起还有人在,不好意思地从赵羽飞怀里退出来,伸手擦眼泪。赵羽飞牵着她的手,看见满院的人,倒有些尴尬:“爸、妈、沐夏,你们怎么都在?”
苏婉仪立刻沉了脸:“你还敢问!你说过要一辈子对蝶衣好,我们才把她交给你。现在她怀着孕,你倒好,一声不吭就消失了!我们不来陪着,让她天天一个人独守空房、以泪洗面吗?”
赵羽飞的脸瞬间红了,攥紧程蝶衣的手,诚恳地说:“爸、妈,对不起,这次是意外,以后再也不会了。”
: “还敢有以后!”
苏婉仪不依不饶:“下次再敢玩失踪,我们就把蝶衣带回娘家,重新给她找个知冷知热的,免得跟着你担惊受怕!”
赵羽飞连忙点头,模样竟有些憨:“不敢了,妈,我保证。”
沐夏走上前,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瑶瑶正站在那里,怯生生的,双手交握在身前。“还以为你早没了呢,”沐夏哼了一声,又问,“你身后这位姑娘是谁?”
赵羽飞这才想起瑶瑶,连忙把她拉到身前:“这是瑶瑶,和蝶衣一样,也是舞蹈艺术家。”
瑶瑶上前一步,微微欠身,声音柔婉:“奴家瑶瑶,见过诸位大人。”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诧异。
赵羽飞无奈地笑了笑:“瑶瑶不是咱们这个世界的人,这里面的事有点复杂,一会儿我慢慢跟大家解释。”
黄翠翠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哎呀,管哪来的,今天可是大好日子!腊八饭都快凉了,快进屋,边吃边聊!”
赵羽飞点点头,一手牵着程蝶衣,一手示意瑶瑶跟上,往屋里走去。灯笼的光映着他们的身影,满院的暖意,终于把这些日子的冷清都驱散了。
餐桌上的热闹还没散尽,赵羽飞指尖捏着酒杯,把澳海的险遇、陌生世界的奇遇慢慢讲来。
众人听得眼睛发直,若不是瑶瑶就坐在身旁,谁都要当这是醉后的胡话——可偏偏这些天方夜谭,全是真的,硬生生把众人的认知掀了个底朝天。
晚宴散时已过十点,黄翠翠几人识趣地早早告辞,程佑安拉着苏婉仪也说要回去,赵羽飞牵着程蝶衣送他们到蝶羽守正阁门口,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鹅毛似的,沾在肩头就化了。
苏婉仪抱了抱程蝶衣,转身时眼神在瑶瑶身上顿了顿,又沉脸看向赵羽飞:“臭小子,蝶衣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要是敢让她受半分委屈,我饶不了你。”
赵羽飞忙点头,语气里满是郑重:“妈,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辜负蝶衣。”
程佑安拽了拽苏婉仪的胳膊:“孩子的人品,你还信不过?他为了蝶衣连命都能豁出去。”
苏婉仪这才松了脸,跟着程佑安钻进车里,车灯划破夜色,很快没了踪影。
回四合院安置好瑶瑶,卧室的门关上时,屋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人。
赵羽飞洗去了一身的风尘,身上带着热汽,从身后轻轻搂住程蝶衣,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软下来:“蝶衣对不起,这次太突然,让你担了这么久的心。”
程蝶衣往他怀里缩了缩,指尖攥着他的手腕:“羽飞,这些日子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拦不住,可我希望你一直记着,我和小小飞,天天都在等你回家。”
赵羽飞指尖蹭过她小腹上的薄衣,那里微微隆起,能摸到生命的温热,他喉结动了动,轻声说:“蝶衣,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程蝶衣转过身,仰头看他,眼底满是温柔:“什么事,这么郑重?”
赵羽飞握住她的手,指尖捏了捏她的掌心:“我还是澳海那案子的嫌疑人,对外得瞒着我回来的事。还有更急的——天上那几颗陨石,还有27天就要撞上地星,如果不能破局,陨石撞击会让全球80%的人死亡,剩下的20%也会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全部死亡,要么饿死,要么热死!”
程蝶衣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手猛地攥紧:“你想做什么?”
赵羽飞扶着她的肩膀,眼神却不敢直接看她:“我回来之前,通过宋院士联系上了西部战区的司令员李时谦,军方要选五组人,驾着小飞船上去炸陨石……可现有的技术,不管成不成,那些飞船和人员都将是一去不回。我……我报了名,明天就去宁山的喜昌卫星发射基地训练。”
:“赵羽飞!”
程蝶衣的声音陡然拔高,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你刚从鬼门关回来,又要去送死?你就这么想丢下我和孩子,让我们在这世上孤零零的?”
赵羽飞连忙擦去她的眼泪,语气急了些:“好蝶衣,我不是去送死,我有女娲泪石练体,还有白泽神护着,到时候能通过白泽神建立的超时空隧道逃走,我肯定能活,只是……”
“只是什么?”
赵羽飞的声音低下去,带着几分愧疚 :“只是这样我就没法选择隧道的目的地,我会被传到别的世界。要回来,得再觉醒一颗道心……万一又去了玄滞境那样的地方,恐怕又要走好几年。”
程蝶衣没说话,转身走到窗边。
雪还在下,窗玻璃上蒙了层雾,她指尖在雾上划着圈,眼泪无声地砸在窗台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软得让人心疼:“羽飞,我就是个普通女人,不懂什么拯救苍生的大道理。我只想要你在身边——早上醒来,能看见你的眼睛;晚上睡觉,能靠在你温暖的怀里听你说话;等孩子生下来,哭的时候有你哄,笑的时候有你抱。就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你懂吗?”
泪吻诉牵挂
赵羽飞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疼得发紧。
他上前一步,把程蝶衣紧紧搂进怀里:“我懂……蝶衣,我都懂。可那些要去的战士,哪个不是娘生的、哪个没有家?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爹——我多去一个,就能少一个家庭破碎。我更不能眼睁睁看着陨石落下来,让这天下生灵遭难。你信我,我一定能回来;要是……要是我没回来,就按妈刚才说的,你……”
:“别说了!”
程蝶衣突然抬手捂住他的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知道拦不住你,可你得记着,我和孩子,天天都在这屋里等你,等你回来吃热饭,等你给孩子讲故事……”
话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
赵羽飞收紧手臂,低头吻上她的唇,舌尖先触到的是眼泪的咸涩,混着她唇齿间的温热,那味道让他心口又酸又疼,那一夜的温存再次让赵羽飞刻苦铭心——他能扛住陨石撞击的凶险,能熬过陌生世界的孤苦,可面对她的眼泪、她的委屈,却连一句硬气话都说不出口。
他欠她的,哪里只是几年的陪伴。
那是往后无数个清晨的守望,是往后每一个夜晚孤独的期盼——是这辈子都还不清的,愧疚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