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昌卫星发射基地的训练中心,是一座被钢铁与科技包裹的巨型穹顶建筑。
穹顶内侧的全息投影系统正循环模拟着宇宙的黑寂,点点星光在虚拟的黑暗中闪烁,偶尔有模拟陨石碎片的光点飞速掠过——训练计时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提醒着赵羽飞一行人,距离五颗铁镍陨石撞击地球,已不足25天。
赵羽飞站在离心机舱门前,指尖摩挲着舱壁上冰冷的“星烬号”标识。
他身旁的沐夏正调整抗压服的头盔扣带,齐肩红发被利落地收进头盔里,露出的侧脸在冷光下线条分明,唯有眼底那抹倔强,像极了她在会议室里说“绝不退缩”时的模样。
不远处,苏星宇正帮中士林艳秋检查重力靴的紧固螺栓,他的动作精准而沉稳,每拧一圈都要确认三次力矩,此刻的他更像个细致的工匠——他比谁都清楚,在太空里,任何一颗松动的螺栓,都可能意味着万劫不复。
:“第一阶段,超重耐力训练,目标载荷12G,持续90秒。”
训练官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赵羽飞、沐夏、杨乐文一组,准备进舱。”
赵羽飞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离心机舱。
舱体内部呈圆筒状,内壁布满了传感器,三人分别固定在呈120度分布的座椅上,抗压服瞬间自动充气,紧贴着身体的材质开始传导出微微的暖意——这是为了在超重状态下保护内脏不被挤压移位。
当舱门缓缓闭合,黑暗瞬间笼罩下来,只有座椅旁的指示灯发出微弱的红光。
:“3,2,1,启动。”
随着指令落下,离心机开始缓缓转动,最初的几秒还只是轻微的眩晕,可当转速逐渐提升,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从背后袭来,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赵羽飞的胸腔,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在往四肢末端涌去,眼前的视野开始出现黑边,耳边传来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通讯器里杨乐文压抑的闷哼。
:“保持呼吸节奏,用腹式呼吸对抗载荷!”
杨乐文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通讯频道里,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想象你们正在‘星烬号’里加速,核热火箭发动机的推力正在把你们推向58马赫——现在的每一秒,都是在为太空里的生存争取机会!”
赵羽飞咬紧牙关,调整呼吸,他试着把注意力放在沐夏身上——通过座椅旁的监控屏,他能看到沐夏的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却抿成一条坚定的直线,双手死死抓着座椅的扶手,指节泛白。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眼神透过监控屏与赵羽飞对视,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我们能撑过去”的默契。
90秒的时间,在超重状态下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离心机缓缓停下,那股巨大的力量骤然消失,赵羽飞感觉自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舱门打开的瞬间,新鲜空气涌入,他摘下头盔,贪婪地呼吸着,却看到杨乐文已经扶着舱壁站了起来,正伸手去拉沐夏——沐夏脸色苍白却还是坦然的笑了笑:“杨哥,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这才只是开始。”
苏星宇走过来,递给三人每人一瓶电解质饮料,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接下来是真空环境模拟训练,你们需要在-180c至120c的极端温差下,穿着厚重的宇航服完成钻孔设备的组装与调试——记住,在太空里,你们没有犯错的机会,任何一个操作失误,都可能导致钻孔失败,甚至让飞船无法锚定在陨石上。”
真空模拟舱位于训练中心的另一侧,这里的环境完全复刻了陨石表面的状态。
当赵羽飞一行人穿着厚重的舱外航天服踏入舱内,舱门闭合后,内部的空气迅速被抽离,仪表盘上的气压数值瞬间降至零。
紧接着,温度开始剧烈波动,前一秒还是刺骨的寒冷,让航天服的外层结上了一层白霜,下一秒温度又急剧攀升,航天服的冷却系统开始全力运转,通过管道里的冷却液带走热量。
他们的任务是组装一台微型聚晶立方氮化硼钻头——这台设备与“星烬号”上携带的钻头完全一致,零件细小而精密,在航天服厚重的手套操作下,难度呈几何级上升。
赵羽飞负责固定钻头底座,沐夏则需要将直径仅5毫米的碳化钨合金钻杆插入底座的卡槽里,而杨乐文则在一旁模拟操作飞船锚定的操作,需要将四根直径20厘米的锚钉精准地打入模拟陨石表面的岩层中。
:“钻杆的角度偏差不能超过0.5度,否则会导致钻孔偏移,无法达到预定深度。”
苏星宇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他正在监控室里实时观察众人的操作,“记住,陨石的铁镍合金硬度是hRc55-60,比地球上最硬的钢材还要硬三倍,一旦钻杆角度出错,不仅会磨损钻头,还可能引发钻杆断裂——到时候你们没有备用零件,任务就会彻底失败。”
沐夏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即使航天服的温控系统在努力调节,她还是能感觉到手心的潮湿。
她通过头盔的显示屏放大钻杆与底座的对接处,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手部的动作,航天服手套的反馈感很差,她只能依靠传感器传来的震动来判断钻杆是否已经卡紧。
当最后一丝震动传来,仪表盘上显示“对接成功”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却听到通讯器里传来吴破云的声音:“冯念慈,你的锚钉角度偏了,再往左调3度!”
……
接下来的十几天,训练的强度不断升级。
他们在微重力模拟舱里练习如何在漂浮状态下传递核弹头——他们需要用特制的机械臂将核弹头从飞船的储存舱转移到钻孔处,整个过程的误差不能超过1厘米;
他们还进行了应急逃生模拟,模拟飞船在着陆时锚钉失效,需要在10分钟内调整锚定位置,而这10分钟里,他们需要在剧烈的颠簸和极端恶劣的环境中完成操作。
最后一天的辛苦训练结束后,所有人都坐在训练中心的休息区,没有人说话。
杨乐文拿出手机,翻看着家里的照片——照片里,他的父母坐在老家的院子里,笑得满脸皱纹,身后站着他的老婆和孩子;
冯念慈则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滑动,或许是给家人的信,或许是对任务的最后梳理;解白虎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发射架,那里,六艘“星烬号”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银白色的船体在夕阳下泛着光,像六把即将刺入宇宙的利剑。
在这支赴死的队伍里,赵羽飞熟络的人只有两个——解白虎,还有杨乐文。
杨乐文这个名字,在轩圣国几乎无人不晓。
十年前,他是第一个乘着飞船冲破大气层的轩圣人,在亿万观众的直播镜头里,他对着寰宇朗声问好,还亲手写下那句滚烫的话:“为了人类的和平与进步,轩圣人来到太空了!”
那一天,他成了全民追捧的“太空第一轩圣人”,名字刻进了无数人的记忆里。
赵羽飞当年也是守在屏幕前的观众之一,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十年后,自己竟能和这位传奇航天员并肩,一起踏上这场没有归途的太空征程。
赵羽飞走到杨乐文身边,递给他一瓶水:“杨哥,累吗?”
杨乐文接过水,笑了笑:“还好,就是忽然有点想我老婆做的红烧肉了。”
赵羽飞也笑了,他看着杨乐文的眼睛,那里面有对家人的思念,有对未来的不舍,却没有一丝后悔。“等任务结束,一起去……”他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们没有“结束”,只有“开始”和“牺牲”。
赵羽飞想到此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终是忍不住长叹了口气:“杨哥,以前我总在电视里、报纸上见您——您是咱国家第一个用生命叩响太空大门的英雄,还拿过一等功。您家里上有老人要赡养,下有孩子要照顾,这趟任务您要是不去,没人会怪您,更没人能强迫您。”
杨乐文端起桌上的水杯,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仰头喝了一口才放下。
他的目光扫过休息室里静坐的众人,声音沉得像淬了星光:“在座的每一个人,哪个不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哪个不是孩子眼里的天?正因为我先一步踏过太空,我的经验能多一分,任务成功率就能高一分。要是陨石拦截失败,咱国家八成的人都得在撞击里没了。就算知道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我也必须上——我多一分胜算,孩子们未来的希望就多一分。我的父母,我的孩子,他们会懂我的。这人间的万家灯火,总得有人站出来守着,不是吗?”
说到这儿,他忽然转头看向赵羽飞和沐夏,眼底带了点笑意:“再说了,你这享誉世界的‘天下第一格斗王’,不也义无反顾地来了?这事跟你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赵羽飞被这话说得耳尖一热,脸颊也泛起薄红,连忙解释:“杨哥,我跟您不一样。我能靠白泽建的超时空要塞,穿去另一个空间,我不会死的,所以这趟我必须来。”
:“白泽?”
杨乐文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意外,随即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温和的好奇,“我也就从新闻里听过这名字,这传说里的神兽,真的存在?”
赵羽飞重重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怕惊扰了旁人:“白泽这些天一直在基地附近的角落睡着,我本来还担心它体型太大,进不了‘星烬号’。结果它跟我说,它的形态能变,简单说就是能变大也能变小。现在它已经缩到跟普通白虎差不多大了,就等出发那天,跟我一起上飞船。这事目前就李时谦、苏星宇和解白虎他们几个知道。”
这番话落在杨乐文耳里,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但他没多质疑,只是笑着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赵羽飞的肩膀:“或许这宇宙里,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也说不定。赵羽飞,希望咱们能在那个世界,再见上一面。”
赵羽飞看着他眼底的坦然,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知道再多解释也没用,只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却清晰:“女娲神说过,生命从开始的那天起,就没有真正的终结。我们不过是换种形态、换种方式,在宇宙里继续存在罢了。杨哥,谢谢你们。”
杨乐文的笑容更柔了,眼底泛起细碎的光:“该说谢谢的是我,我替我的家人,谢谢你,赵羽飞。”
就在这时,沐夏走了过来,手掌轻轻拍在赵羽飞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点轻快的好奇:“你们俩在这儿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赵羽飞抬眼看她,把心里的情绪压了压,扯出个浅淡的笑:“没什么,就随便聊了聊。”
一旁的解白虎忽然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此刻却没了平日里的凌厉,声音里裹着一层沉重的温柔,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明天,咱们就要出发去‘南天门’空间站了。今晚,都给家里打个电话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把话憋在心里——别留遗憾。”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训练中心的灯却依旧亮得刺眼。
有人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声音里刻意装着轻松,可指尖攥紧手机的力道,还是泄了心底的不舍;有人伏在桌前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每一个字都蘸着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还有人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望着窗外的星空,眼神专注又温柔,仿佛在提前熟悉未来要奔赴的宇宙模样。
他们都清楚,自己这一去就会成为烈士,成为历史长河里一粒不起眼的尘埃,或许过不了多久,就没人再记得他们的名字。
可他们更清楚,自己的牺牲,能换得地星的安宁,能让那些他们爱着的人——继续在阳光下奔跑,继续在夜晚看星星眨眼,继续吃妈妈亲手做的、冒着热气的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