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入寨
晨雾像一条条惨白的手臂缠绕着山峦。梁溪站在古寨斑驳的石墙前,背包里那支残烛隔着布料传来异常的寒意。寨门上方悬挂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晃,褪色的绸布裂开细小的口子,像一张张无声尖叫的嘴。
\"梁老师,这边请。\"
阿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这个当地文化站的年轻干事穿着不合身的西装,领口别着一枚造型古怪的铜制胸针——那是一支燃烧的蜡烛,烛焰部分却做成了扭曲的人形。
\"寨子有多少年历史了?\"梁溪刻意放慢脚步,观察着石板路两侧紧闭的木质吊脚楼。
\"至少三百年。\"阿吉踢开路上的一截枯骨——可能是某种小动物的,\"最鼎盛时有上千人,现在只剩不到百户。\"
梁溪的靴子踩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黏腻的声响。她注意到每户门楣上都挂着一个小巧的蜡制吊坠,形状像是蜷缩的婴儿。
\"那是守宅烛。\"阿吉顺着她的目光解释,\"用新生儿第一次洗澡水里的油脂做的,能保家宅平安。\"
一阵穿堂风掠过,那些蜡制吊坠相互碰撞,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声响。梁溪的后颈汗毛倒竖。
拐角处,一个穿藏蓝布衣的老妇人突然从门缝探出半张脸。她左眼浑浊发白,右眼却异常明亮,直勾勾盯着梁溪的背包。
\"阿婆,早。\"阿吉点头问候。
老妇人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梁溪:\"她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梁溪的背包突然变得异常沉重。那支残烛似乎在发烫,隔着布料灼烧她的后背。
第二节:祠堂
祠堂的青灰色砖墙上爬满暗红色的苔藓,远看像是干涸的血迹。门前七口黑色大缸排成北斗七星状,缸口覆盖的油纸在风中簌簌作响。
\"原料缸。\"阿吉掀开最近一口缸的油纸,\"牛油、羊油和蜂蜡的混合物,加入特制香料能百年不腐。\"
梁溪凑近,一股腐败的甜腻气味直冲鼻腔。缸内油脂表面浮着一层灰白色薄膜,薄膜下隐约可见细小的、头发般的黑色物质。当她俯身更低时,油脂突然\"咕嘟\"冒出一个气泡,破裂的瞬间,一张扭曲的人脸在油面一闪而逝。
\"啊!\"她踉跄后退,撞在另一口缸上。这口缸的油纸应声而破,露出里面半凝固的暗红色物质。
\"这是...血?\"梁溪声音发抖。
阿吉迅速盖回油纸:\"特殊配方,朱砂混合...某些药材。\"
但梁溪已经看清了——那团暗红物质中裹着一截苍白的、属于人类的小指骨。
祠堂内部比想象中宽敞,数百支蜡烛在玻璃展柜中静静燃烧。诡异的是,所有烛焰都朝祠堂中央的神龛方向倾斜,仿佛在向某种存在俯首称臣。
\"这是我们最珍贵的藏品。\"阿吉带她来到主展台,\"明代传下来的'千魂烛'。\"
玻璃罩内,一支足有成人手臂粗的黑色蜡烛立在鎏金烛台上。烛身布满凹凸不平的纹路,仔细看去,那些纹路竟是无数张痛苦呐喊的微型人脸。
\"据说这支烛燃到尽头时...\"阿吉的声音突然压低,\"能看到自己的死期。\"
就在这时,梁溪的背包里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她慌忙打开,发现那支残烛竟然自己裂开了一道缝,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蜡油,在背包内衬上勾勒出一个数字:7。
第三节:守祠人
\"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梁溪猛地转身。穿藏青色对襟衫的老妇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布满老年斑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她左手握着一支正在燃烧的白蜡烛,蜡油顺着她枯瘦的手指滴落,却不见丝毫痛苦的表情。
\"阿婆是寨里最年长的守祠人。\"阿吉恭敬地介绍,\"她家从明朝就开始制作祭祀用烛。\"
老妇人凑近梁溪,鼻翼翕动,像在嗅闻什么:\"你背包里有东西在哭。\"
梁溪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确实听到了——从背包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音调忽高忽低,像是许多人在同时哭泣。
\"1937年的那批货...\"老妇人突然伸手抓住梁溪的手腕,她的皮肤像蜡一样滑腻冰冷,\"终于有人来讨债了。\"
\"什么货?什么债?\"梁溪试图挣脱,却发现老妇人的力气大得惊人。
阿吉急忙插话:\"阿婆又糊涂了。梁老师别介意,她总把游客当成...故人。\"
老妇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黑牙:\"那支烛选中你了。\"她松开梁溪,将手中的白蜡烛硬塞进梁溪手里,\"它会告诉你真相。\"
蜡烛入手瞬间,梁溪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燃烧的戏台、沸腾的大缸、尖叫着被拖入蜡油的人群...最清晰的是一个穿长衫的背影,左手小指上的翡翠戒指闪着冷光。
\"阿婆!\"阿吉厉声喝止,夺回蜡烛,\"您答应过不再提那些事!\"
老妇人退后几步,突然开始用嘶哑的嗓音唱起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正是梁溪在残烛中听到的《牡丹亭》唱段。
第四节:账本
傍晚,梁溪在客栈房间里仔细检查那支残烛。烛身的裂缝更大了,里面渗出更多暗红色蜡油,在桌面上形成一串数字:。
\"这是...日期?\"她翻出手机搜索,没有任何关于1937年10月3日的历史事件记录。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将吊脚楼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那些影子扭曲变形,渐渐组成一个个站立的人形。梁溪猛地拉上窗帘,却听到木板走廊传来\"吱呀\"声——有人在她门外徘徊。
\"谁?\"她握紧防身用的钢笔。
没有回答,只有一张泛黄的纸片从门缝滑入。梁溪等脚步声消失后才捡起纸片,发现是一页残缺的账本,上面用毛笔写着:
\"民国二十六年十月初三
收周记商行银元两百整
付戏班全数脂膏二十又三斤
备注:班主柳氏反抗,已处置\"
纸片背面粘着一张褪色的戏单残角,隐约可见\"《牡丹亭》全本\"和\"滇西周家堂会\"字样。
梁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想起婚礼请柬上周家的祖宅地址——滇西鹤庆县,正是这个古寨所在的县域。
背包里突然传来\"啪\"的爆裂声。梁溪慌忙打开,发现残烛完全裂成两半,中间露出一小截发黄的纸条。展开纸条,上面用血一般的红漆写着:
\"戏已开场,角儿该登场了。\"
就在这时,房间所有的蜡烛——包括她带来的手电筒里的LEd烛光模式——同时亮起,火焰诡异地朝同一个方向倾斜。在无数摇曳的火光中,梁溪清晰地看到墙上浮现出七个蜡泪组成的大字:
\"勿点周家婚宴喜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