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事者扒着箱子缝往里瞅,好家伙,每本封面上都用朱砂笔写着批注:“这招骑兵冲锋得改改,掖州府多丘陵,骑兵展不开,不如换成步兵迂回!”,“这个粮草调度法太死板,海边渔民熟悉水路,运粮走浅滩比走陆路快三成!”,字里行间全是掖州府的影子,哪像是金枝玉叶写的,倒像是个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
莫大柱的聘礼就实在多了。他没送啥金银,把自己攒了这么多年的积蓄全拿出来,买了五十六亩肥得流油的好地,转头就雇了了军营里里几个退伍的老兵:“叔,你们当年打仗落了伤,种不动硬地,这地是沙壤土,好伺候。”又请木匠打了十艘新渔船,给了海边那几个船板都快烂透了的老渔民:“大爷,这船结实,以后出海不用再怕浪头了。”
最后往公主府送的聘礼,就一个他亲手刨的书架,黑胡桃木的,打磨得光溜溜,侧面歪歪扭扭刻着五个字“绮欢藏书处”,笔画深得都快透到木头背面去了。送聘礼那天,莫大柱扛着书架往公主府走,脸红得跟庙里的关公似的,被同去的发小蒙归安狠狠踹了一脚:“你倒是抬头挺胸啊!咱送的不是金银,是心意,比啥都金贵!”莫大柱这才梗着脖子,把书架扛得稳稳的。
拜堂那天,掖州府的百姓差不多都涌到了府衙门口,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廖绮欢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衬得她脸蛋白里透红,可谁也没注意到,她袖子里鼓鼓囊囊的,后来才知道,塞了副象牙骰子。等拜完堂,送走宾客,她一把扯掉头上的凤冠,往桌上一扔,冲莫大柱扬了扬手里的骰子:“晚上咱不闹洞房,玩牌咋样?输了的给对方捶腿!”
莫大柱脸更红了,憋了半天,才蚊子似的“嗯!”了一声。站在门口的蒙归安听着,又想踹他,手抬起来又放下了,笑着摇摇头转身往外走,这傻小子,遇上对的人,笨嘴拙舌的样子,倒比谁都可爱。
院子里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把影子投在地上,像两个依偎在一块儿的人。廖绮欢从嫁妆箱里翻出那箱兵书,一本本往书架上摆,莫大柱就蹲在旁边给她递书,偶尔抬头瞅她一眼,赶紧又低下头,耳朵红得要滴血。
“哎,”廖绮欢忽然停下手里的活,“你那书架刻得真丑。”
莫大柱手一顿,刚想说话,就听她又说:“不过我喜欢。”
他猛地抬头,正撞上她笑盈盈的眼,跟第一次在海堤上见她时一样,眼里亮得像落了星星。院外传来街坊们的笑闹声,远处还有卖馄饨的梆子响,风里飘着煮糖瓜的甜香味,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踏踏实实的,挺好。
莫小原本摆烂的生活,自从廖爱衍和廖思衍来到掖州府后,天天鸡飞狗跳。
莫小刚把眉笔从廖爱衍手里抽走,就见黑猫“小黑”弓着背蹿到葡萄架上,背上那道歪歪扭扭的红笔“王冠”随着动作晃悠,活像顶要掉的破草帽。她捏着眉笔杆敲了敲廖爱衍的脑壳:“这眉笔是你五福姐姐画眉的,下次再往猫身上画,我就把你俩做成猫抓板!”
话没说完,葡萄藤那边传来“喵呜~”一声惨叫,橘白猫“小白”正蜷在藤条里挣扎,尾巴被红绳缠得结结实实,像条绑在架子上的小烤鱼。廖思衍踮着脚够它,手一滑,差点摔进底下的菜畦,幸亏莫大柱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
“哎哟喂,臭小子这是给猫上刑呢?”莫大柱把廖思衍架在胳膊上,看小白在藤上扭得像团毛线球,忍不住笑:“你俩是属猴的还是属泥鳅的?早上刚换的新衣裳,这会子袖口都沾着泥了。”
廖爱衍不服气地噘嘴:“小黑是猫王爷,小白得拴着当护卫!”廖思衍赶紧点头:“书上说王爷都有护卫的!”
莫小正解着小白尾巴上的绳结,听见这话手一顿,忽然想起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自个儿娘的日记,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条,这是老爹和自己娘当年云游前写的:“爱衍、思衍,愿你们一辈子能像野草似的疯长,也能像藤条似的缠人,不用学啥大道理,高兴就好。”
小黑忽然跳下葡萄架,叼着廖爱衍的橡皮跑了,廖爱衍“嗷~”一声追出去,廖思衍喊着:“等等我!”也跟了上去。
莫大柱望着他俩的背影笑:“这俩要是生在以前,准能把私塾先生的胡子揪下来当毛笔。”
莫小把小白抱进怀里,它尾巴尖还沾着片葡萄叶,温顺地蹭着她的手腕。远处传来廖爱衍和廖思衍的笑闹声,夹杂着小黑的“喵呜~”叫,她低头摸了摸小白软乎乎的毛,忽然觉得这露台的风里,都飘着股甜甜的、闹哄哄的气儿。
多年后的傍晚,露台上的葡萄藤早已爬满了架子,浓绿的叶子间挂着几串紫盈盈的葡萄,被夕阳照得像透亮的玛瑙。莫小躺在吱呀作响的摇摇椅上,怀里揣着那只老得走不动的橘白猫,当年被廖思衍绑在葡萄藤上的小白,如今毛都白了大半,正打着轻浅的呼噜,爪子偶尔搭在莫小的手背上,像在确认她还在身边。
“哐当~”一声,廖爱衍和廖思衍追着黑猫从屋里蹿出来,俩半大少年个头快赶上门框了,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却还是被莫小一个眼刀吓得定在原地。黑猫“小黑”当年被画过王冠的那只,如今成了肥嘟嘟的老猫,正叼着半块偷来的枣,蹲在葡萄架上幸灾乐祸地瞅着他俩。
“王大爷家的冬枣还没熟透,你们俩馋疯了?”莫小慢悠悠晃着摇椅,声音不大,俩小子却赶紧把兜里的枣掏出来,红着脸往王大爷家跑,路过莫大柱身边时,还被他笑着拍了下后脑勺。
廖绮欢拎着个食盒跟在后面,怀里的小女儿正伸着胖乎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