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通鉴?忠良传》载:“天德二年冬,太保谢渊得密报:镇刑司副提督石崇欲伪造其与昌顺郡王萧栎‘谋逆信’,乃决反击。渊彻夜不眠,整理崇罪证凡三卷:一曰‘侵吞军饷’(德佑十四年至天德二年,共十七万两,涉大同卫冬衣采买、宣府卫粮草克扣);二曰‘构陷边将’(十二人,皆因忤崇或揭其私,或斩或贬);三曰‘私通北元’(三次交易,火药七百桶、配方一册,北元使者巴图为证)。
证中附工部档册抄本、户部粮饷记录、玄夜卫密报,及人证柳明(崇府旧账房,掌私账十余年,匿萧栎府)名单。渊以元兴帝‘活忠’之训自勉,封证于木匣,命老周(萧栎所遣,前玄夜卫小旗官)送萧栎府,约‘早朝后联呈帝桓’。时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奉崇令巡谢府,然渊凭密道与暗线,终避耳目。” 寒夜孤灯整罪证,忠臣执剑向奸佞,此天德朝 “忠破奸网、以证立身” 之显证也。
寒夜书愤
寒宵孤焰照冤章,墨渍凝痕字慨慷。
军饷十七皆戍泪,边将十二尽亡殇。
勾连北元藏祸意,账房携据避萧墙。
若非忍至难容处,孰愿扬锋向佞强?
谢府书房的烛火刚添了新蜡,火苗蹿起半寸高,映得案上的《边军哗变疑点疏》泛着微光。老周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手里攥着张叠得紧实的纸条,是萧栎府暗探递来的 —— 玄夜卫北司的一个小旗官(不满秦飞助纣为虐,暗中投效萧栎)密报,石崇已让徐靖仿谢渊笔迹,写了 “拥立萧栎” 的谋逆信,就等死囚 “逃府” 栽赃。
“大人,石崇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老周的声音发颤,纸条递到谢渊面前,“暗探说,秦飞的缇骑已经在东直门设卡,就等明日动手,到时候就算咱们有证据,陛下也会先信‘谋逆’的实据!”
谢渊捏过纸条,指尖触到纸边的毛糙,是玄夜卫专用的麻纸,上面的字迹用的是北司密探的暗号,经老周翻译后,每一句都像冰锥扎心。他坐在紫檀椅上,沉默了很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扶上的獬豸纹 —— 这把椅子是元兴帝赐的,当年他任兵部郎中时,因查贪腐有功,帝亲赐此椅,嘱 “持正守心”。
“以前总想着,忍一忍,等拿到更全的证据,再为于科、为李达他们辩白,” 谢渊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却没了往日的隐忍,“可现在才知道,奸佞不会给你‘等’的机会,你退一步,他们就进一尺,直到把你推入深渊。” 他抬起头,眼底的红丝里燃着微光,“不能再忍了,今夜就把石崇的罪证整理出来,明日早朝后,跟萧栎一起呈给陛下 —— 就算拼了我这正一品的官帽,也要把这奸佞拉下马!”
老周眼睛一亮,连忙道:“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把之前收集的档册都取来!” 说着转身去了书房暗格 —— 那里藏着谢渊三年来悄悄收集的石崇罪证,有工部的采买记录,有户部的粮饷核账单,还有玄夜卫旧部递来的密报,每一份都用油纸包着,怕受潮损坏。
谢渊望着老周的背影,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旧疤 —— 德胜门的箭伤还在隐隐作痒,像在提醒他当年守土的誓言。他拿起案上的狼毫笔,蘸了浓墨,在宣纸上写下 “石崇罪证录” 五个字,笔锋刚劲,没有丝毫犹豫 ——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防守的忠臣,而是要主动出鞘的剑,直指奸佞的心脏。
老周把一摞档册抱到案上,最上面的是工部的《德佑十四年冬衣采买档》,封面盖着工部尚书张毅的印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采买记录。谢渊翻开第一页,“大同卫冬衣三千套,银三万两,采买官:石崇(时任镇刑司同知,兼管边军采买)” 的字样格外刺眼。
“大人,这三万两银子,按当时的市价,能做五千套冬衣,” 老周在一旁补充,“当年大同卫的老兵说,最后发到士卒手里的,都是薄如纸的棉衣,里面塞的是旧棉絮,根本挡不住风寒,三百多个士卒冻毙在岗哨上,石崇却上报‘士卒畏寒逃岗,已斩十余人示众’。”
谢渊的指尖划过 “三万两” 的数字,指节泛白 —— 他清楚大吴的边军采买制度:工部管采买规格与预算,户部拨款,兵部核验数量,三方制衡,可石崇当年兼任镇刑司同知,又靠叔父石迁(时任镇刑司提督)的关系,打通了工部的采买科和户部的饷银科,让这笔采买成了 “一言堂”。他从档册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单据,是工部采买科的 “验收单”,上面写着 “冬衣三千套,质优合格”,签名是采买科郎中的名字,可旁边用铅笔写的小字 “实发两千套,余银一万两入石府”,是当年的采买科小吏偷偷标注的,后来这小吏被石崇贬到了边地,病死在路上。
“还有德佑十六年的粮草克扣,” 谢渊又翻开户部的《宣府卫粮饷核账单》,“宣府卫当年额定粮饷七万两,石崇以‘边地歉收,需囤粮防北元’为由,扣下五万两,私囤在京郊的庄园里,结果边军断粮三日,士卒哗变,石崇又把罪名推给于科,说‘于科纵容士卒,意图谋逆’,斩了十三个带头哗变的士卒。” 他从档册里拿出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京郊庄园的位置,“这是玄夜卫旧部画的,庄园里有个地下粮仓,当年囤的粮草,后来都被石崇卖给了粮商,赚的银子都流进了他的私库。”
烛火摇曳,谢渊把这些采买记录、核账单、地图整理在一起,用棉线捆好,贴上标签 “侵吞军饷卷”。他看着这些证据,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 这些银子,本是用来护边军性命的,却成了石崇敛财的工具,那些冻毙、饿死的士卒,他们的家人还在等一个说法,这份罪证,不仅是告石崇,更是告慰那些枉死的魂灵。
谢渊翻开第二摞档册,是用红绸包着的,里面是十二位边将的卷宗,每一本都写着 “冤” 字。最上面的是大同卫副将李达的卷宗,封面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是谢渊当年亲手写的 —— 李达是他的武举同窗,两人一起在大同卫戍边,感情极深。
“德佑十八年夏,石崇要私调大同卫的火药,给北元使者巴图,” 谢渊的声音低沉,指尖拂过李达的画像,画像上的人浓眉大眼,透着武将的刚毅,“李达不肯,说‘火药是护边的,不是通敌的’,石崇就怀恨在心,让人伪造了李达与北元的‘通敌信’,通过镇刑司递到陛下面前,还让吏部李嵩弹劾李达‘治军不严,私通外敌’。”
他从卷宗里拿出那封 “通敌信” 的抄本,上面的笔迹是仿李达的,却漏了李达写字时 “横笔带钩” 的习惯,“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去镇刑司要求核验笔迹,可石崇说‘证据确凿,无需核验’,还把我挡在诏狱外,没几天,李达就被斩于市曹,临刑前还喊‘我是冤枉的,谢渊要为我辩白’。” 谢渊的指尖有些颤抖,他想起李达临刑那天,自己想去送行,却被秦飞的缇骑拦在街口,只能远远看着,李达的血洒在地上,像一道永远抹不去的疤。
“还有宣府卫参将赵远,” 谢渊又翻开一本卷宗,“赵远揭发石崇的侄子石达贪腐军粮,石崇就安了个‘治军不严,导致士卒逃亡’的罪名,让李嵩把赵远贬到了漠北的苦寒之地,那里冬天零下几十度,赵远去了第二年就病逝了,死前还托人带信给我,说‘一定要查清石崇的罪,还边将一个清白’。” 卷宗里夹着赵远的信,信纸已经发黄,字迹却依旧清晰,字里行间满是不甘和期盼。
谢渊把十二位边将的卷宗一本本翻开,每一本都记着石崇的构陷手段:有的被伪造通敌信,有的被诬告治军不严,有的被栽赃贪腐,而每一次构陷,都有镇刑司(石崇掌权)和吏部(李嵩包庇)的影子。他在每一本卷宗上都盖了自己的私印,作为 “亲核无误” 的凭证,然后整理成 “构陷边将卷”,放在 “侵吞军饷卷” 旁边。烛火映在这些卷宗上,像在为十二位冤魂点亮昭雪的希望。
老周端来一杯热茶,谢渊喝了一口,暖了暖发僵的手指,然后翻开第三摞档册 —— 这是私通北元的证据,也是最关键的一卷,里面有玄夜卫旧部的密报、北元使者的交易记录,还有账房先生柳明的证词概要。
“德佑十八年夏,石崇在城郊的破庙见了北元使者巴图,” 谢渊拿出一份玄夜卫旧部的密报,密报的作者是前玄夜卫北司的小旗官,后来不满石崇的所作所为,投靠了周显,“密报里写着,石崇给了巴图一百桶火药和一册火药配方,巴图给了石崇八十匹战马,这些战马后来被石崇卖给了京营的副将,赚了两万两银子。” 密报上还画了破庙的位置,标注了交易的时间、人数,甚至巴图的穿着 ——“穿黑色皮袍,戴狐皮帽,腰间挂着银刀”。
他又拿出一份交易记录,是从宣府卫的库房档册里抄来的,“天德元年春,石崇以‘镇刑司需火药防乱’为由,从宣府卫调走两百桶火药,可库房里的出库记录却写着‘调往京营’,后来京营的副将说没收到,这些火药其实都给了北元。” 记录上有石崇的亲笔签名,还有宣府卫库房管事的画押,“这个管事后来被石崇灭口了,死前把这份记录藏在了房梁上,被玄夜卫的密探找到。”
最关键的是人证柳明的证词概要。谢渊拿起概要,上面写着:“柳明,原石崇府中账房,掌私账十余年,知晓石崇与北元交易的暗码(‘黑炭’代指火药,‘白马’代指战马)、隐秘库房位置(京郊庄园的地下粮仓旁),及每次交易的银两数额(三次交易共得银五万两)。天德二年秋,柳明因发现石崇要灭口,在萧栎暗探的帮助下,逃到萧栎府中,现藏于王府的暗室里。”
谢渊仔细看着这份概要,里面的细节都能与玄夜卫的密报、库房档册对应上 —— 比如暗码 “黑炭”“白马”,在玄夜卫的密报里也有提到;隐秘库房的位置,与之前标注的京郊庄园一致。他让老周去萧栎府核实过,柳明确实在暗室里,还保存着石崇的私账副本,上面记着每次交易的具体日期和银两,“这些私账是铁证,只要柳明能当庭对质,石崇的通敌罪就跑不了。” 谢渊把这些密报、记录、证词概要整理成 “私通北元卷”,三卷罪证终于齐全。
谢渊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开始思考如何让这些证据顺利呈到陛下面前。他清楚,石崇背后有李嵩(吏部尚书)和秦飞(玄夜卫北司),李嵩能在吏部阻挠奏折传递,秦飞能在玄夜卫拦截密报,要是直接递上去,很可能被石崇截获,甚至被反咬一口。
“得联合周铁大人和周显大人,” 谢渊对老周说,“周铁大人是刑部尚书,正二品,掌刑狱,他可以以‘核查边将冤案’为由,把罪证递到刑部,再由刑部转呈陛下,这样李嵩就拦不住 ——《大吴官制》规定,刑部重大案件可直接面圣;周显大人是玄夜卫指挥使,从一品,直属于陛下,他可以派玄夜卫亲军保护柳明,防止石崇灭口,还能提供玄夜卫的密报作为佐证。”
老周点点头:“大人说得对,周铁大人与石崇有隙,去年石崇想插手刑部的案子,被周铁大人驳回;周显大人也不满秦飞助纣为虐,肯定愿意帮忙。那要不要通知御史台的李大人?他有‘风闻奏事’之权,可以在朝堂上弹劾石崇,配合咱们呈递证据。”
“要通知,” 谢渊说,“李大人是监察御史,正三品,他的弹劾奏疏可以先在朝堂上引起震动,让陛下注意到石崇的问题,然后咱们再呈递罪证,这样陛下更容易采信。不过要注意,李大人之前被李嵩降职,行动要隐秘,让老布庄的王掌柜去送消息,别经过吏部的驿站。”
他还考虑到证据的安全性 —— 三卷罪证不能一起送,万一被截获就全完了。“‘侵吞军饷卷’和‘构陷边将卷’由你送萧栎府,萧栎大人是宗室,他的奏折陛下一定会看;‘私通北元卷’和柳明的证词,由周显大人的暗探送玄夜卫总司,周显大人直接面呈陛下;李大人的弹劾奏疏,单独递到御史台,由御史台转呈。” 谢渊一边说,一边把三卷罪证分开,“这样就算一路被截,还有另外两路能到陛下手里,万无一失。”
烛火已经燃了大半,谢渊看着案上分开的罪证,心里踏实了些 ——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萧栎、周铁、周显、李大人这些忠良相助,还有大吴官制的制衡,石崇的奸网,终会被打破。
谢渊担心柳明的证词有疏漏,毕竟柳明是石崇府中的账房,万一被石崇反咬 “柳明因贪腐被逐,故意栽赃”,就麻烦了。他让老周立刻去萧栎府,核实柳明证词的几个关键细节:私账中的暗码、隐秘库房的具体位置、石崇与北元交易的具体日期。
老周走后,谢渊拿出玄夜卫旧部的密报,对照柳明的证词概要 —— 密报里写着 “德佑十八年夏,破庙交易,黑炭一百,白马八十”,柳明的证词里也写着 “德佑十八年六月十五,破庙,黑炭百,白马八十,银两万”,日期和数量都能对应。还有天德元年春的交易,密报里是 “黑炭两百,白马一百”,柳明的证词里是 “天德元年三月初二,宣府卫外,黑炭两百,白马百,银三万”,也能对应上。
半个时辰后,老周回来禀报:“大人,萧栎大人说,柳明已经把私账副本拿出来了,上面的暗码确实是‘黑炭’代火药、‘白马’代战马,隐秘库房在京郊庄园地下粮仓的东侧,有个石门,用石崇的玉佩能打开。柳明还说,石崇每次交易后,都会把银两存入京城的‘恒昌票号’,票号的掌柜是石崇的亲信,不过柳明偷偷记了票号的账号。”
谢渊点点头,让老周把这些细节补充到证词概要里,“恒昌票号的账号很重要,户部尚书刘焕是个清官,咱们可以让刘焕大人去查票号的流水,要是能查到石崇存入五万两的记录,就能进一步证实私通北元的罪。” 他还想到,柳明的身份需要确认,“让萧栎大人找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去吏部调柳明的档案 —— 柳明当年进石崇府,是通过吏部的‘府吏铨选’,档案里有柳明的画像和履历,能证明他确实是石崇府的账房。”
老周一一记下,然后问:“大人,柳明要不要提前转移到玄夜卫总司?萧栎府虽然安全,但石崇要是知道柳明在那里,说不定会派缇骑硬闯。” 谢渊想了想,说:“让周显大人派玄夜卫亲军去萧栎府接柳明,藏在玄夜卫的密牢里,那里是陛下直接管辖的,石崇的人不敢闯。等明日呈递证据时,再把柳明带出来当庭对质。”
这些细节核实完,谢渊才在柳明的证词概要上盖了自己的私印,确认 “证词属实,可作铁证”。他把证词概要放进 “私通北元卷”,然后开始封装三卷罪证 —— 每一卷都用防水油纸包了三层,外面再用红绸裹住,放进特制的木匣里,木匣的锁是工部特制的,只有他和萧栎、周显有钥匙,防止被人掉包。
烛火已经燃到了烛台底部,烛泪堆了厚厚的一层,像凝固的心血。谢渊坐在案前,看着三卷封装好的罪证,心里忽然想起了家人 —— 夫人和公子还在里院睡着,要是他反击失败,石崇肯定会牵连他们,把他们也关进诏狱。
他起身走到里院门口,远远看着夫人的卧房,灯已经灭了,只有窗纸上映着淡淡的月光。夫人是永熙帝时期的御史之女,知书达理,当年他决定查石崇时,夫人没说反对,只说 “你做的是对的,我和公子会支持你”。公子今年十岁,刚进国子监读书,前几天还问他 “爹,什么时候能让于叔叔出来,我还想听他讲边军的故事”。
谢渊的心里有些愧疚,他欠家人太多,可他更清楚,要是石崇不除,大吴的边军会更苦,百姓会更难,甚至江山都会不稳。他想起元兴帝当年在文渊阁对他说的话:“做忠臣,不是只守着自己的小家,而是要守着大吴的万家灯火;活下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更多人能活下去。”
他转身回到书房,拿起案上的 “忠勤” 玉印 —— 这是元兴帝赐的,印文是 “忠勤报国”,每次遇到难关,他都会摸一摸这枚印,给自己力量。“我不能退,” 谢渊对自己说,“于科还在诏狱里等着,十二位边将的冤魂还在等着,大同卫的士卒还在等着,我要是退了,他们就再也没有昭雪的机会了。”
他把玉印盖在三卷罪证的册封页上,印文鲜红,像一颗忠臣的赤心。然后,他拿起笔,写了一封密信给萧栎,信里详细说明了呈递证据的计划,还有如何保护柳明、如何联合周铁和周显,最后写道:“此役若成,可还朝堂清明;若败,渊愿一人承担,不牵连郡王与诸公。” 写完后,他把密信放进木匣,然后把木匣交给老周:“你现在就去萧栎府,一定要亲手把木匣交给郡王,告诉他,明日早朝后,在御书房外等我,咱们一起呈给陛下。”
老周接过木匣,外面裹了两层粗布,伪装成 “送布料” 的样子,然后从后院的密道出去 —— 这条密道是元兴帝赐建的,按《大吴官邸营造令》,正一品官员府邸可设密道,以备急难,密道的入口在书房地阁,出口在西郊的槐林,长三里,里面有油灯照明,还有通风口,不会缺氧。
老周提着木匣,在密道里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槐林出口。他刚钻出来,就听见远处有马蹄声 —— 是秦飞的缇骑在巡逻,按秦飞的命令,缇骑每半个时辰绕谢府和西郊巡逻一圈,防止有人进出。老周连忙躲进槐树林里,把木匣藏在树洞里,然后爬到树上,观察缇骑的动向。
缇骑有五个人,骑着马,手里握着长刀,嘴里喊着 “检查可疑人员”,从槐林外的小路经过。老周屏住呼吸,直到缇骑走远,才从树上下来,取出木匣,继续往萧栎府走。他走的都是小巷,这些小巷是萧栎暗探提前踩好的,没有缇骑巡逻,而且每个路口都有暗探放哨,一旦有缇骑过来,就会敲梆子示警。
走到萧栎府后门,老周敲了三下门,门开了一条缝,是萧栎的贴身暗探,“是老周吗?郡王在等你。” 老周跟着暗探进去,穿过两道院子,来到萧栎的书房。萧栎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份密报,见老周进来,连忙起身:“谢大人的木匣带来了?”
老周把木匣递过去,萧栎打开一看,三卷罪证和密信都在,他仔细看了密信,然后对老周说:“你回去告诉谢大人,我这就派暗探去通知周铁大人和周显大人,按计划行事。柳明我已经让周显大人的亲军接走了,藏在玄夜卫密牢,安全得很。” 他还拿出一份玄夜卫的密报,“秦飞的缇骑还在盯着谢府,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我让暗探送你到密道入口。”
老周接过密报,谢过萧栎,然后跟着暗探往回走。路上,暗探告诉老周,周显已经派张启去吏部调柳明的档案,周铁也已经准备好了刑部的 “核查冤案奏折”,就等明日早朝后一起呈递。老周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反击的准备已经就绪,就等明日给石崇致命一击。
就在谢渊整理罪证、老周送木匣的时候,石崇在镇刑司的书房里也收到了秦飞的密报 —— 秦飞的缇骑发现西郊槐林有 “可疑人员活动”,但没抓到人,秦飞怀疑是谢渊的人在传递消息。
“谢渊肯定在搞鬼!” 石崇把密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他知道我要伪造谋逆信,肯定在收集我的罪证,想先下手为强!” 他叫来徐靖,让徐靖立刻去 “处理” 柳明 —— 石崇已经查到柳明逃到了萧栎府,想让徐靖派镇刑司的人去萧栎府抓人,“就算萧栎是郡王,咱们有‘抓通敌嫌犯’的名义,他也不能拦着!”
徐靖犹豫了一下:“大人,萧栎是宗室,按《大吴宗室礼制》,不能擅闯宗室府邸,要是被陛下知道,咱们就完了。而且,周显大人的亲军可能在萧栎府,咱们的人不一定打得过。” 石崇怒道:“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柳明知道咱们私通北元的事,要是让他当庭对质,咱们就全完了!你现在就去,要是抓不到柳明,就放火烧了萧栎府的暗室,毁了证据!”
徐靖没办法,只能带了五十个镇刑司的人,往萧栎府走。可刚走到半路,就被周显的玄夜卫亲军拦住了 —— 周显已经收到萧栎的通知,知道石崇会派人来,提前派亲军在萧栎府外埋伏。“徐靖大人,奉周显大人令,宗室府邸不得擅闯,请回吧!” 亲军都尉(从三品)握着长刀,语气坚定,身后的亲军都拔出刀,对准徐靖的人。
徐靖看着亲军的架势,知道打不过,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对石崇说:“周显的亲军在萧栎府外埋伏,咱们的人进不去,柳明可能已经被转移了。” 石崇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柳明要是被转移,自己的通敌罪就瞒不住了,“那谋逆信的事,明天一定要成!只要把谢渊和萧栎定了谋逆罪,就算有证据,陛下也不会信他们!”
他不知道,谢渊的罪证已经在萧栎、周铁、周显手里,柳明也安全了,他的最后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
天快亮的时候,老周回到了谢府,向谢渊禀报了萧栎的安排。谢渊点点头,然后开始整理官袍 —— 他穿的是正一品的绯色官袍,上面绣着四爪龙纹,腰间系着玉带,头上戴着进贤冠,按《大吴服饰制度》,正一品官员上朝穿绯色官袍,玉带用玉饰,进贤冠有七梁。
谢渊对着铜镜整理冠带,镜中的人虽然满眼红丝,却眼神明亮,像一把终于出鞘的剑,锋芒毕露。他想起昨夜整理罪证的点点滴滴,想起李达、赵远等边将的冤魂,想起大同卫冻毙的士卒,想起于科在诏狱里的坚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日一定要让石崇停职待查,为后续的彻底清算铺路。
老周在一旁说:“大人,周铁大人派人来报,他已经准备好了刑部的奏折,在朝堂上会弹劾石崇‘侵吞军饷、构陷边将’;周显大人也会奏报石崇‘私通北元’,还会带柳明当庭对质;李大人会用御史台的‘风闻奏事’权,弹劾石崇‘伪造谋逆信,构陷忠臣’。”
谢渊深吸一口气,拿起案上的朝笏,朝笏是象牙做的,上面刻着他的官阶和姓名。“走吧,去上朝,” 他对老周说,“今日是关键的一步,先让陛下看清石崇的真面目,后续的审讯和昭雪,还需按部就班。” 老周点点头,跟着谢渊走出书房,此时天已经亮了,晨光洒在谢府的院子里,像为忠臣照亮了前行的路。
谢渊走出谢府大门,秦飞的缇骑还在门口盯着,见谢渊出来,缇骑想拦,却被谢渊的随从拦住:“谢大人是正一品太保,要去上朝,你们敢拦?” 缇骑不敢得罪正一品官员,只能让开道路。谢渊骑着马,往皇宫方向走,晨光映在他的官袍上,像一道红色的光,直指皇宫 —— 那里,一场忠佞对峙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片尾
早朝之上,按既定计划,李大人率先出列,手持弹劾奏疏,以御史台 “风闻奏事” 之权,历数石崇 “伪造谋逆信、构陷太保谢渊与昌顺郡王萧栎” 之罪,言辞铿锵,引得殿内官员窃窃私语。紧接着,周铁出列,呈上 “侵吞军饷卷” 与 “构陷边将卷”,将石崇借冬衣采买、粮草克扣敛财十七万两,及构陷十二位边将的罪证一一陈述,工部尚书张毅、户部尚书刘焕相继附议,呈上采买档册、粮饷核账单作为佐证,证实罪证无误。
最后,周显带柳明入殿,柳明手持石崇私账副本,当庭念出 “黑炭换白马” 的交易暗码,及恒昌票号的账号,刘焕立刻奏报 “已命户部郎中核查票号流水,初步发现五万两不明款项存入石崇亲信账户”。石崇当庭色变,厉声辩解 “柳明因贪腐被逐,故意栽赃”,却被张启呈上的吏部档案驳斥 —— 档案明确记载柳明 “任职石崇府账房十余年,考核皆优”,并无贪腐记录。
萧桓端坐龙椅,听完全程,面色凝重,终下旨:其一,石崇 “涉嫌通敌、侵吞军饷、构陷忠良”,即刻免去镇刑司副提督之职,打入诏狱,由刑部、御史台、玄夜卫组成 “三法司联合专案组”,择日审讯;其二,李嵩 “包庇石崇、阻挠查案”,暂停吏部尚书职权,居家待查,吏部事务暂由吏部侍郎张文代理;其三,秦飞 “擅调缇骑、助石崇围谢府”,贬为玄夜卫北司副指挥使,剥夺缇骑调度权,由周显直管北司;其四,徐靖 “参与构陷、意图纵火毁证”,革去诏狱署提督之职,押入刑部大牢,待专案组一并审讯。
旨意下达后,石崇被缇骑押出大殿,路过谢渊身边时,眼神怨毒,却已无力回天。散朝后,萧栎找到谢渊,低声道:“虽拿下石崇,但其党羽仍在,尤其是镇刑司旧部,恐会销毁后续证据,专案组需尽快进驻镇刑司。” 谢渊点头:“我已与周铁、周显商议,明日便带专案组去镇刑司查档,同时让刘焕大人加快核查票号流水,务必找到石崇私通北元的铁证。”
当日午后,谢渊独自一人去了诏狱。他没有去见石崇,而是隔着牢门,看向关押于科的牢房。于科正坐在草席上,借着小窗透进的光默写《边军操练法》,见到谢渊,起身拱手:“谢大人,外面可有进展?” 谢渊隔着牢门递过一个干净的馒头,轻声道:“石崇已被关入诏狱,李嵩、秦飞也被停职,专案组已成立,你的案子很快会重审。只是…… 还需些时日,待查清石崇的罪,你的冤屈才能彻底洗清。”
于科接过馒头,笑了笑:“谢大人不必急,我在狱中无碍,只要能还边军清白,能为李达他们昭雪,多等几日无妨。” 牢门外的阳光落在于科身上,虽身处囹圄,他的眼神却依旧明亮,像当年守德胜门时一样,透着对家国的赤诚。
谢渊离开诏狱时,夕阳正斜照在宫墙上,将琉璃瓦染成金红色。他知道,这只是初步胜利,石崇的罪还需一一核实,于科的昭雪、十二位边将的冤魂、大同卫士卒的公道,都还在路上。但至少,奸佞已被控制,公道的曙光,终于在寒夜后初见端倪。
卷尾语
《大吴通鉴?史论》曰:“天德二年冬谢渊反击石崇之役,非仅忠佞之初步对决,实为大吴官场清浊角力之关键转折也。渊凭三卷罪证、一众忠良相助,借大吴官制之制衡,终使石崇罢职入狱,李嵩、秦飞之流遭停贬,破‘官官相护’之困局,显‘持正者虽孤亦强’之理。然此案非一蹴而就,石崇私通北元之实需票号流水佐证,构陷边将之细节需镇刑司旧档核验,于科之昭雪更需专案组逐一厘清,足见官场积弊之深,查案之艰。”
寒夜整证终见日,忠臣执剑未收锋。石崇之落网,非因权尽,乃因贪暴过甚、天怒人怨;谢渊之胜,非因官高,乃因守心持正、众志可成。元兴帝 “活忠难” 之训,在此役中更显深刻 —— 活忠非仅 “活下去”,更需 “步步为营、久久为功”,在查案的严谨中求公道,在流程的审慎中护清明。
此役之后,大吴朝堂虽未彻底清明,然旧党之嚣张已挫,忠良之气稍振。专案组进驻镇刑司查档、户部核查票号流水、玄夜卫追捕石崇余党,皆在按部就班推进。于科虽仍在诏狱,却已见昭雪之望;十二位边将的卷宗,亦被专案组调出,待逐一复核。此乃天德朝 “公道虽迟、终不缺席” 之始,亦为后世治国者明 “查案需慎、治贪需恒” 之诫 —— 江山之安,不在一时之快,而在长久之清;朝堂之正,不在一事之成,而在事事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