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如此？
妇人不满瞪了李由一眼，又怜惜地抱紧罗裳裙。
李由不知，他看到的是生石灰！
由石煅烧而成，遇水即反应，释放大量热能。
过程中有漂白作用。
太子！
李由入府大喊。
太子！
正在屋内整理学院材料的嬴牧听见呼喊，眉头微蹙。
在嬴牧心中，李由一向正直严谨，不该这般失态，便出屋查看。
何事？
嬴牧出屋，李由迎上前急切道：“太子，我发现了一种让纸变白的办法！”
纸变白？
漂白？
李由疑惑。
“太子，臣见一妇人紫裳裙沾染一物后变白。”
“妇言，乃烧石也……”
“生石灰！”
嬴牧忽然想起。
李由不解，嬴牧却问：“那物遇水是否发热？”
“是……是。”
嬴牧笑道：“确是生石灰了。”
李由带着期待问道：“太子可知此物？”神情略显失落，本以为发现了奇珍，却原来是太子早已知晓的。
嬴牧含笑说道：“李由，变白之法虽已知晓，但造出纸张才是关键。”
他补充道：“我说的纸，比绸缎更薄，光滑平整。”
听罢，李由稍怔，随即苦涩满面。确实如此，仅凭变白无济于事，需先造出优质的纸张。
但他思索片刻后振奋道：“太子，若能使纸变白，岂非已迈出重要一步？下官定会潜心钻研，必不负所托！”
话音未落，李由便急匆匆离去，全然不顾嬴牧回应。
望着他的背影，嬴牧无奈摇头，心中暗忖：若让李由一味折腾，丞相是否真要找我麻烦？
次日清晨，天气晴朗。
早朝开始，群臣逐一汇报事务，经讨论后由嬴牧决断。
诸事完毕，嬴牧环视众臣道：“今日有一提议，请诸位商议。”
他宣布：“拟在咸阳创立官学，培育各类人才，望诸位意见。”
丞相李斯与治栗内史宁腾对此早有耳闻，态度平静。
其余大臣则不知情，听后议论纷纷。
御史冯劫率先发问：“太子，官学会教授何物？”
诸臣皆注视嬴牧，等待答复。
嬴牧答道：“我秦国急需人才，故官学以育才为宗旨。”
他又强调：“官学无门槛，通过考核者皆可入学，为寒门学子提供机遇。”
此言一出，部分官员眉头微蹙。秦国虽不重出身，但官场惯用举荐制。
唯有被举荐者方能被重用，这也是为何许多官员蓄养门客的缘由。
即便才华横溢，无人举荐也难有作为，唯一途径便是投效权贵门下，尽心辅佐，待时机成熟获举荐。
即便你离开了主家，身上仍会带有主家的印记，此生都将被视为某人的门客。一旦做出对主家不利之事，便会被世人非议。
如今若官学设立，且准许平民入学，学成后直接分配至各地任职，那么官员们便无法继续依靠豢养门客维系影响力。这对他们而言极为不利。
“太子，允许平民进入官学恐怕不太妥当吧？”有官员提出异议。
听闻此言，赢牧淡然一笑，目光落在典客吉阳身上。这位九卿之一，与公子胡亥交好，属胡亥阵营的重要人物。
“典客认为有何不妥？”赢牧反问。
“太子，按古制重视礼序，平民需先拜入勋贵门下习得基本官场礼仪才能入仕。若官学接纳平民，我秦国人口数千万，届时会有多少人涌向咸阳追逐飞黄腾达的机会？如此一来，谁还会安心务农？国家根基必将动摇。”
吉阳话音刚落，不少大臣连连点头附和。农业乃立国之本，若人人追逐捷径，确实会危及根本。
“还有人反对吗？”
赢牧环视下方官员，等待更多声音。
众人沉默不语。吉阳所言已足够有力，其余心怀异议者大多因私利担忧，害怕自家门客失去效用，自己失去助力。
见无人回应，赢牧缓缓起身说道：
“诸位是否都轻视平民？亦或认为他们理应受欺压、供驱使？”
他的语气直白而犀利，眼神凌厉逼人。
一时之间，心存偏见的大臣皆不敢直视。
“呵呵……”
“我大秦需要的是什么？”
“是人才！”
“能为大秦效力、为国征战者，便是功臣！”
“封侯拜相亦无不可！”
“英雄不论出身，王侯将相难道生来注定？”
“谁天生就是贱民？”
“天生便是将军丞相？？”
越说越激昂，赢牧怒视吉阳：“吉大人祖上何人？”
“这……”吉阳神色慌张，“先祖齐国人……”
“你祖上祖辈又是何人？”
未等他答完，赢牧再度追问。
吉阳面如死灰，不知如何作答。
赢牧缓步而行，拾阶而上。
“诸位大人、将军。”
“我嬴氏先祖不过是周王朝的养马人罢了，又如何？”
“这天下，终究是我嬴氏的！”
嬴牧此言振聋发聩。
秦人祖先为周朝养马一事，堪称皇家禁忌，无人敢提。但今日，嬴牧直言此事，令群臣震惊失色。
“诸位还认为百姓不应入官学吗？”
嬴牧环视众人，凡被其目光触及者，无不低头。
唯独武将中，多数人目光炽烈。
与文官不同，秦国的爵位体系造就了许多平民出身的将军。他们自基层起步，凭借战场上的功绩一步步升迁。
他们对嬴牧所言深感痛快，特别是那句“英雄不问出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还有何人？”
“还有谁反对？”
嬴牧平静发问，众人默然。
“治栗内史宁腾！少府嬴灸！”
“臣在！”
二人迅速出列。
“你们即刻着手筹备官学事务，具体细节我会随后告知。”
“遵命！”
二人领命归位。
“丞相。”
嬴牧转向李斯：“关于院长人选，你有何想法？”
“这……”李斯稍显迟疑。
嬴牧见状皱眉，视线转向身旁的上卿蒙毅。
“太子！”
嬴牧的目光刚移向蒙毅，李斯便急切道：“多谢太子厚爱，老夫愿担此重任。”
蒙毅听罢暗自咒骂。
方才若非嬴牧示意，他已准备跪拜接旨。没想到这狡猾之人竟中途反悔，抢下了职位。
蒙毅深知，官学校长之职相当于光明正大地网罗英才。
数十年后，他将成为桃李满天下的人物。
“好，既然丞相接任，此事便由你亲自监督。”
“遵命！”
李斯俯身领命。
“散朝！”
嬴牧挥手离去。
太子府。
嬴牧回府不久，嬴灸、宁腾及李斯相继到访。
嬴牧饮了一口茶，将一块布锦递给李斯三人，说道：“此上列有我大秦当前最紧缺之人才，诸位不妨一观。”
三人急忙展开细看，内史腾随即赞叹：“殿下心思缜密，这些确为我大秦急需之才。”
嬴牧颔首道：“此乃官学所需设置之专业。”
“专业？”
三人互视，觉此词颇为新奇。
嬴牧续道：“每专业设两年制课程，各具 ** 授课区，互不干涉。”
“另，学生可选修算术、天文、地理、儒学及秦法等文化课，以便日后赴任地方时有所根基。”
听毕，三人轻点其首。此法实属佳策，正如蜀郡太守李冰，治水之能毋庸置疑，然执政之道则稍显不足。
“少府负责全国户籍，可邀各领域知名人士至咸阳任教。”
“诺！”
少府嬴燛领命。
此事易办。
“丞相，待少府人员到齐后，与之商议，制定两套考核标准：一是达到一定水平即可升阶毕业；二是典客吉阳提醒于我，为防有人存侥幸心理，还需设立入学测试门槛，象征性收取些许费用。”
“诺！”
李斯亦应允。
“内史，本宫需拟定一方案，确保授业先生得适当薪俸，具体事宜先由你规划，再呈予我审阅。”
“此外，在咸阳城外觅一合适之地，速建学院。”
“切记，此乃我大秦首所官学，必将铭刻史册，莫要让后世责骂。”
内史腾闻言，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他素以吝啬闻名。
“殿下放心！”
他决心此次破费些银两，务必建成一所体面学宫。
“去吧。”
安排妥当后，嬴牧遣散众人。
李斯三人离嬴牧居所，正商讨学院详情，忽与一人迎面相撞。
李斯更被撞得险些跌倒。
\"丞相！\"
内史腾急忙上前扶住他。
\"你是谁？为何这般鲁莽？\"
见那人衣衫凌乱、面容憔悴，内史腾皱眉质问。
\"对...抱歉！\"那人转身低头说道。
\"李由？\"
李斯站定身形，打量着对方的穿着与脸庞，不由惊呼。
\"父亲？\"
李由听后忙抬头细看，发现撞到的人竟是自己的父亲。
内史腾与嬴炤对视一眼，随后一同望向李斯：\"丞相，令郎这是...\"
李斯见到儿子这般模样，心中羞愧难当。
\"李由！你究竟在做什么？！\"
李由被李斯的大声质问吓得一抖，结结巴巴地回答：
\"父亲，孩儿遵照太子吩咐，正在研究造纸...\"
\"造什么？\"
李斯疑惑，旁边的嬴炤与内史腾同样不解。
\"纸...一种代替竹简和布帛的纸。\"李由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洁白的纸。
李斯接过纸仔细端详，嬴炤也摸了摸，又捏了捏。
\"这东西能写字吗？\"嬴炤问。
内史腾沉吟片刻：\"似乎可以。\"
\"父亲，可能还未达到太子的标准，太子说真正的纸要比布帛更薄，表面光滑，书写流畅。\"
\"我正打算再去请太子指点，看看还有哪些需要改进之处。\"李由笑着说。
他满心想着如何完善造纸工艺。
\"你...造纸便罢了，可你这个样子...\"
既然儿子是在奉太子之命造纸，李斯也不好多责备。
但李由这般狼狈的模样，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经李斯提醒，李由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状态。
近两日只顾研究如何用竹子造纸，竟忘了打理自己，确实显得邋遢。
\"父亲，此事稍后再谈，您先将纸还给我，我要去问问太子还有哪些意见。\"
李斯闻言不禁摇头叹息。
太子啊太子，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