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枢要的缺失,早已让这些精通机关术的弟子苦恼了太久。
多少奇思妙想的设计,都因为无法找到稳定的动力源,最终只能停留在图纸上。
多少精妙的机关,因为受限于风力、水力,只能在特定地方使用,无法普及。
如今蒸汽机的出现,就像是为画龙点上了眼睛,又像是为冰冷的机关赋予了鲜活的灵魂,让他们压抑多年的激动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许多弟子甚至激动得手舞足蹈,还有人抱着身边的同伴欢呼,整个广场都沉浸在一片欢庆与沸腾之中。
公输策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眼前激动成一团的师弟们,昂首挺胸,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心中更是说不出的畅快与舒爽。
这便是他想要的认可,是他在墨阁隐忍许久,终于换来的荣光。
正在他微笑享受的时候。
有些长老却有些等不及了,“策儿啊,现在可以拆了吗?”
“是啊,大家都看过了,都等不及要弄明白此物的原理了。”
“此物如此玄奇,只要拆开一看内中关窍,自然便知原理。”
看着长老们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公输策依然从容不迫的摆了摆手,“不急,我且先给你们说清楚这东西最核心的原理是什么。”
“来人,给我找一个水壶来。”
他之前就听禽滑厘讲过,赵诚是如何给他讲述蒸汽原理的,导致他多日茶饭不思,抓耳挠腮。
此时他也打算以此来勾起众人的好奇。
“哪有那么麻烦,我们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拆开看看就行了。”
众长老在看到这东西的第一时间就按捺不住了,坚持看公输策表演到现在,早已经达到了极限,不愿意再等,当下就一窝蜂的冲上前去围住了汽缸。
公输策大惊失色,这群老家伙怎么一点不听话?
现在哪里能拆?
“不可拆,现在不能拆。”
他想要上去阻拦,奈何修为太低,被已经快要着迷的长老们随手一扒拉就被扒拉到了一边去。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身后涌来的墨家三代弟子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挤上前,想要近距离看看汽缸的构造。
有人不小心撞在他背上,公输策脚下一软,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紧接着,更多兴奋的弟子涌过,瞬间将他淹没在人潮里,他想要爬起来,却被无数只脚围着,连大喊的阻挠声都被嘈杂的议论声和惊叹声盖了过去。
他只能跳着脚,眼睁睁地看着长老们围在汽缸旁,开始研究拆解的办法。
墨家三代弟子们一听要拆这能“烧煤生力”的神奇机关,瞬间像打了鸡血般,脚下生风地往前涌,人群挤得前胸贴后背。
有的弟子怕被挡在后面,干脆踮着脚、伸长脖子,连袖口被扯破了都顾不上。
墨家子弟对机关术的痴迷刻在骨子里,半生浸淫此道,早把“拆解”当成了最熟悉的事。
往日里哪怕是墨家秘传的“九转连环弩”“八卦锁金盒”,只要到了他们手里,拆解开来摸清原理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如今面对这蒸汽汽缸,只觉得是“手到擒来”,哪里会担心拆坏?
“别拆!拆不得!现在拆了可能会炸的!”
公输策急得跳脚,声音都喊得发哑,可现场早已乱成一团。
弟子们的议论声、脚步声、长老们讨论零件的声音混在一起,他的呼喊像投入洪水中的小石子,连站在他身边的弟子都没听清,更别提远处的长老了。
就连他的师父、当代墨家巨子荣坚,都早找了个视野最好的石墩站上去,手里还攥着一把小刻刀,准备随时在竹简上记录拆解下来的零件结构,眼神紧紧锁着汽缸,连公输策的喊声都没入耳。
“铛!”
一位白发长老率先上前,用指节敲了敲汽缸外壳,清脆的声响让他眼睛一亮,“这东西的材质比普通钢铁好太多了!
密度极高,摸着手感比咱们墨家最好的‘玄铁’还顺滑,兼顾柔韧性和硬度,寻常铁器碰上去,怕是要直接崩口!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等等,这里面有水流动的声音!”
另一位长老突然俯下身,耳朵贴在汽缸上仔细听了听,随即指着汽缸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接口,“这呢!这是进水口吧?看这纹,是用来连接水管的!”
“煤炭燃烧的热力,用在水上?
难道是靠热水来生力?”
有长老摸着下巴琢磨,语气里满是疑惑,“可热水能有这么大的力道?怪哉!怪哉!”
“你们看这个轴!”
一位负责机关传动的长老指着曲轴,眼神发亮,“这个轴做了非常精密的气密性处理,而且材质比较光滑,方便往复运转,链接机关……”
众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有的卸螺丝,有的拆外壳,手指翻飞间,汽缸的外层零件被一一卸下,每个人都沉迷其中,连呼吸都因兴奋而急促。
可就在他们快要触碰到核心活塞装置时,异变陡生。
先是“咔”的一声脆响,像是细铁丝被猛地扯断,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嘣嗒、嘣嗒”的连锁声响,密集得如同爆豆,听得人头皮发麻。
下一秒,原本光滑的汽缸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凸起一块,银灰色的漆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长老们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慌。
“不好!”一位长老猛地喊道,“这东西里面还憋着劲儿呢!
咱们拆得太急,把能量的出口堵死了,它要从别处窜出来了!”
“快用真元压制!
可不能让这股力量弄坏了里面的核心零件!”
另一位长老话音未落,几位修为高深的长老已同时出手,真元如同薄纱般裹住汽缸,试图稳住里面乱窜的力量。
可此时炉膛里的煤炭还在燃烧,热气持续往汽缸里灌,内部能量不断积蓄。
加上他们东拆一块、西卸一片,原本规整的传动结构被打乱,能量没了正常的宣泄口,只能在汽缸里四处乱撞。
有的地方力量炽热如烈火,烫得铁壁都发烫无比。
有的地方则带着水汽的冲劲,让真元刚探过去就被弹开。
长老们纵使修为高深,也找不到发力点,只能眼睁睁看着汽缸的变形越来越严重,外壳上的裂痕越来越大。
“快想办法!”
复?脸色一沉,手腕一翻,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真元卷过人群,将还在挣扎着想要挤进来的公输策直接摄到面前,语气急促。
公输策又气又急。
刚才说什么来着?
不让拆偏要拆,现在出事了才想起他!
可对着这位墨家老祖,他哪敢有半句怨言,只能强忍着心疼,手脚麻利地行动。
先是冲过去打开炉膛门,抓起旁边的沙土往里面一扬,又用湿布死死捂住炉膛口,火苗瞬间被压灭,再也没有热气升腾。
接着他绕到汽缸侧面,手指扣住气阀开关,猛地一拧。
“只要把里面的能量疏通出去就好,诸位长老太心急了……
其实这汽缸是新品,主要是里面的力量比老款强太多,正常情况下,不会这么容易坏的。”
他心里也犯嘀咕。
往日里墨阁的蒸汽机,就算偶尔操作失误,也不会坏得这么厉害,难道真是新品的“脾气”特殊?
“嗤”的一声,一股白色的蒸汽带着滚烫的温度从气阀口喷薄而出,落在地上瞬间将石板烫出一圈白雾。
随着蒸汽外泄,汽缸的躁动明显平复了些,外壳的变形也停了下来。
公输策松了口气,“好了,其实……”
他转身跟长老们解释后续该如何研究,可话刚说了一半,身后就传来一声古怪的声音。
吱呀!
汽缸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紧接着,一股比之前狂暴十倍的力量陡然从汽缸内部爆发出来!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传遍整个机关城,以汽缸为中心猛地炸开一团白色气浪,气浪裹挟着锋利的钢铁碎片四处飞溅,周围的空气都被震得嗡嗡作响,连广场上的青石板都裂开了一道道细缝。
离得最近的几位长老直接被气浪掀飞,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撞在远处的石壁上,有的长老胡须被燎得焦黄,头发炸得如同乱草,身上的衣袍更是被碎铁片划开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
公输策站得太近,爆炸来得又太过突然,他修为本就不高,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后心,整个人像被重锤砸中般飞了出去,人在半空就“哇”的一口喷出鲜血。
好在复?眼疾手快,身形一闪,伸手将他捞在怀里,顺势卸去了大部分冲击力,可即便如此,公输策的胳膊还是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断了。
后背的衣袍也被火焰烫得焦黑,掉了一层皮。
肩膀上更是嵌入了一条尖锐铁皮,鲜血淋淋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