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飞抖如筛子:“谢大人说没事儿,草民只管存放而已,还答应给草民一个月二百两的费用。草民琢磨也是,开货站,本来就管不着客人都放什么货……”
蔡飞声音越说越小,尾音一落更是直接缩成一团,趴在地上。
陆观棋瞥一眼李浅,他整个人和最开始的时候截然不同,眼眶凹陷如枯井,十指在紫檀扶手上掐出道道月白。似乎被扶风郡主的事情击溃了心理防线。
这正是陆观棋要的效果。
以他目前掌握的证据,若是将崇北的精粮和图州的赈灾粮混为一谈,实则有矛盾之处,李浅是有可能推脱得掉,所以他决定在中途将扶风郡主暗结珠胎的信公之于众。
是卑鄙了些,可李浅也不冤枉,能趁机折了陆进贩卖粮食的路子和歹心,算是报答了他的养育之恩。
陆观棋唇角掠过一丝沉静:“侯爷还有什么要说的么?能够证明您和谢书觉关系的证据,我手头还有,康远……”
“够了!”李浅突然拔高嗓门呵斥,“休得再说!”
陆观棋知道这回自己胜了,他起身道:“金牌令箭赋予本官的权力之一,搜查昭义侯府,本官要即刻执行,得罪了侯爷。”
与此同时,亲从官带着侍卫闯入昭义侯府,银枪简单挑破庭院里的门窗,后宅妇人面对闯入的士兵发出尖叫,摆放在展示架上的古董瓷器洒落如雨,碎了一地。
渡州。
宋清荷回到国公府,刚迈进自己暂住的小院月门,站在屋檐下的裴忌看见,立马跑过来。
“小姐,陆成业来了,正在里面和姑爷说话。”
宋清荷杏眸倏然圆睁,派人暗杀不成,是要来亲自动手了么?
她的绣花鞋碾过地上的霜,走向正厅。
“大嫂?”陆成业先看见了她,嘴角含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起身,陆兆松回头见是她,也跟着站起来。
“忘宜,三弟来看外公,暂住几日,等和我们一起回京。”
陆兆松笑得憨厚,仿佛没发生过那件事一样。
陆成业眼尾斜飞间扯出三分讥诮,道:“听大哥说,大嫂是去看大舅家的女儿了?既然不听老人言,执意嫁给一个不争气的东西,大嫂不必可怜她,路是自己选的,甜也好,苦也好,自己都得兜着不是。”
宋清荷回道:“三弟说的是,我去也不过是看看热闹罢了。这是我同她第一次见面,哪里来的感情。三弟晚上住哪儿?不如也住这别院,我们相互还有个照应。再留几日就回京了。”
正中了陆成业的意,他踱步到宋清荷身边,忽而俯身逼近宋清荷发间的金步摇,狡黠一笑:“还是大嫂念着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陆兆松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右掌猛然钳住宋清荷的藕臂往身后一带,浑身筋肉虬结如铁塔倾山,硬生生横在两人之间。“三弟,终究是叔嫂有别,于礼法还是离远点好。”
这像极了陆观棋的话语和表情,从陆兆松身上展现出来,不光是陆成业一愣,连宋清荷也是十分意外的睁大眼睛,眸子里倒映着陆兆松的侧脸。
陆成业一愣,然后陪着笑脸:“我是真心把大嫂当亲姐姐看待,没想那么多,让大哥不高兴了,是成业的错。”
胡淮州好歹见过陆兆松几次,对陆成业更是只见过一次,还是他幼童时期。多年不见的外孙长成翩翩公子,胡淮州高兴,晚上拉着陆兆松和陆成业在一起说话,还让胡子骞明天安排戏班子来助兴。
胡子骞面露难色,这半个月之内请两次戏班,府里哪有多余的银子。陆成业知道胡子骞和陆夫人之间素来不和,他坐在胡淮州旁边,说话前还特地看一眼外公:“大舅,怎么看您的表情好像不愿意请戏班子呀?”
胡子骞双目隐有精光流转,道:“瞧你说的,国公府广邀八方名伶不过小菜一碟,何来愿与不愿之说?便是成业此刻不在府中,府里也是每月两度宴开梨园。”
陆成业阴阳怪气道:“是么,我来的时候瞧见门口牌匾上的鎏金都有些褪色,还以为大舅是囊中羞涩才没补漆呢。我认识一家鎏金纯度高的铺子,刚好在渡州也有分店,明天让他们来府上给补补漆。”
“好啊,这事儿就拜托给成业了。”
胡子骞拢袖望着陆成业时,就有种看陆夫人尚未出嫁时的感觉,其实容貌上更像陆夫人的是陆兆松,可脾气秉性,尤其这咄咄逼人的劲儿,还是陆成业更像。
趁着陆兆松和陆成业在胡淮州那儿,宋清荷先回了别院。
裴忌递过一只银针,宋清荷接过,转手交给了雪莹。
“雪莹,从今天起大少爷的膳食由你负责,所有给大少爷的吃食都必须用银针试毒。”宋清荷严肃道。
虽然在吃食里下毒是最后一计,可难保陆成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这种蠢事。
雪莹瞪大眼睛,点点头。
“此事一定要保密,不可以让外人知道。裴忌,你继续负责大少爷的安全,不可以让大少爷独处。”
裴忌颔首:“裴忌明白。”
忽然一只鸽子飞到院子里,裴忌认出是裴家的鸽子,他快步上前抓住,果然鸽子腿上绑着一只信桶。
宋清荷吩咐雪莹道:“回去休息吧,有事儿我叫你。”
“是。”雪莹将针藏于袖口后退下。
裴忌拆下信桶,取出里面的一张小纸条。
“小姐。”
接过纸条,宋清荷几乎是屏住呼吸一般看完,“裴家被定了协助贩售粮食之罪,准备发往三司。”
宋清荷长舒一口气,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递给裴忌:“但陆观棋给准备的证据指向裴家是受胁迫,提供运输,应该会罚一些银子了事。”
裴忌足足反应了一会儿,眼尾微红,迟疑着问道:“老爷和少爷的愿望,能实现了么?”
“应该可以。陆观棋会帮裴家脱离陆进的掌控。”宋清荷回道。
这一刻,裴忌想起了裴忘宜,豆大的眼泪滚落,笑着道:“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