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了一口茶,查理突然想到,
哦对了,还有乐这小子!
这几天在另一个帐篷,乐总是提前一步,深蓝金纹外袍下的双手已捧起温热的半盏清茶恭候。汇报条理清晰,不带丝毫情绪——营地物资调配、外围哨探轮替、侦测到的零星魔兽动向……
自己的指尖划过铺在硬木桌案上的地图,标记出几个重点区域。
面具下的两点黄光稳定地聚焦于指尖所至,回应总是简洁而精确。权力的执行层在这一问一答中,运转如精密仪器。
这哥们确实比马格强啊。
不过,这小子文的可以,武的怎么样呢。
查理雪白的双瞳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然后掰了掰手腕,咔咔作响。
自己都恢复的差不多了,那就拿这小子开刀试试!
……
……
……
练兵校场边缘的土地被冻得发硬,灰黄色的夯土在冬季干冷的空气中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惨淡。
虽然阳光慷慨地洒落,却只带来了刺眼的明亮,并无半分暖意。
凛冽的北风如同粗粝的砂纸,呼啸着掠过空旷的场地,卷起细碎的砂砾和尘埃,打在脸上生疼。
狂风猛拽着查理身上那件华贵的黑色貂裘,光滑的毛皮被风拉扯着,泛起幽暗的波澜。内里那件素白如雪的丝绸长衫被风刮得紧贴住身体,清晰地勾勒出少年略显单薄却蕴含着惊人韧性的线条。
他活动着指关节,适应着掌中双手巨剑沉甸甸的分量,冰凉的金属剑柄仿佛与他血肉融为了一体。
巨剑的冷锋在日光下吞吐着寒芒,照亮了查理那双银色眼眸里逐渐沸腾起来的炽烈战火。
乐就钉在对面十步开外,
一身深蓝色为底、以金线勾勒出繁复而内敛暗纹的军旅大衣,在狂暴的风中如同铁铸般纹丝不动。
衣摆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仿佛自成一片隔绝风暴的领域。
面具下两点恒定散发出的冷冽黄光,牢牢锁定了查理。
他的兵器极其罕见——
一把纯然由暗哑铁灰色金属整体锻打而成的折扇。扇骨收拢,如一根沉重的戒尺,不过一臂长短,安静地卧在他的右掌之中,沉重、古拙、带着冷兵器时代遗迹般的气息。
与查理手中那柄充斥着暴力美学的巨大凶器相比,这把铁扇显得过于沉寂,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下官惶恐,殿下,”
“若殿下有兴致指点,下官自当奉陪到底。然殿下重伤初愈……”
“无所谓,我就是来称量称量你的!”
查理不耐烦地打断,嘴角咧开一个带着痞气的弧度,手中巨剑猛地向下狠顿!“锵”的一声沉闷撞击,剑尖深深凿进坚硬如铁的冻土!
“本王看你办事利索,顺眼!”
“那么你小子,枪棒功夫是不是也有点东西!”
话音未落,身影已如暴起的黑色狂雷!
翻飞的黑貂裘化成了视觉中一道迅猛的墨色流影!沉重的巨剑被他以单手拖曳于身侧,剑尖无情地犁开干燥的冻土,带起一溜翻飞的烟尘!十步距离在他爆发式的冲刺下似乎根本不存在!
“——哈啊!”
炸雷般的战吼!查理腰胯猛地一拧,以左脚为心轴,整个身体如拉满的强弓般暴烈旋转!拖曳的巨剑借由离心之力,发出刺耳的破空锐啸!厚重的剑身化为一道收割性命的钢铁匹练,带着纯粹毁灭的蛮横意志,朝着乐毫无防备的腰肋位置,凶悍无比地斩了过去!这一剑,毫无花哨,只有地窟搏命时沉淀下来的血腥与狠绝!目标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拦腰截断!
空气似乎都被这纯粹的力量压迫得发出哀鸣!
乐的身体,在剑风即将撕裂布料的刹那,才骤然行动了过来!没有后退闪避!没有多余位移!
他持扇的右手仅仅是极细微地向上、向外轻轻一抬!一个幅度小到近乎无法察觉、速度却快如电火的动作!那把看似沉重的铁扇在这一刻撕裂了视觉的极限,只留下一抹深灰的残痕!
“铛——!!!!!!”
一声远超寻常金铁碰撞的巨响猛然爆发,如同两座万钧铜钟的底座狠狠对撞!
肉眼可见的环形气爆以两人为圆心骤然扩散!校场地面沉积的细密尘土被瞬间排斥一空,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
查理感觉自己倾尽全身力量、足以劈碎顽石的迅猛一击,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怪异力量死死钉在了半空!那股力量磅礴、凝练、却又带着一种不动如山的诡异沉稳!
乐的身形如磐石生根,足下连一粒砂子都未曾移动。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单手持扇、扇骨末端向上撩起的简单动作。那把毫不起眼的沉重铁扇,精准无比地用扇骨末端的一个微小受力点,死死抵住了巨剑厚实的剑脊中段!
查理持剑的右臂瞬间被剧烈的酥麻感侵袭!仿佛这一剑不是斩在扇上,而是轰在了一座千年不动的石峰!一股无法理解却又强韧至极的反震之力透过剑身凶狠传递回来,震得他臂骨乃至肩胛都在嗡鸣!
更诡异的是,乐那铁扇在承受了如此重击后,竟连一丝震颤都没有,稳如铸死在地面!
“刀剑无眼,在下,讨教了!”
乐那毫无波澜的声音清晰响起,竟在风暴的呼啸中穿透入耳。
查理瞳孔骤然收缩!这家伙!不会是修仙的吧!
“操!”
一股怒火混着好胜心轰然冲顶!查理手腕猛地向斜下方猛力一压!巨剑剑脊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硬生生在铁扇骨端滑出半寸!借这火星四溅的摩擦力道,巨剑如同被巨蟒甩尾般弹离扇骨,向上扬起!
“好!接我这招!”
查理怒喝一声,借着弹起的势头旋身卸力,巨剑嗡鸣着划过一道冷厉弧光。下一秒,他腰身猛地一沉!如同山峦下压!
“咚!咚!咚!”
三步!每一步踏下,脚下冻得板结的硬土都发出沉重如鼓的闷响!碎石和冻土的碎块被踏得四处飞溅!他双手肌肉瞬间虬结贲张,死死扣住缠着厚实防滑皮的剑柄,将巨剑如擎天之柱般高举过头顶!全身的力量在这一刻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被压缩、凝聚到那一点寒芒之上!肌肉的线条隔着丝绸和貂裘都能感受到绷紧的力量!
“狮子斩!”
伴随着一声仿佛自胸腔深处炸裂出的怒吼,那柄象征着纯粹破坏的重剑,如同倾倒的不周山岳,裹挟着万钧雷霆之威,朝着乐头顶百会穴毫无花哨地劈落!空气被挤压、被撕裂,发出凄厉的尖啸!这一次的威力,远超前次!
就在那泰山压顶般的剑锋距离乐头顶不足两尺,剑风已经撕扯得面具上细碎纹路都似乎要变形的刹那,乐动了!
依旧是右手!依旧是那把铁扇!
但他没有选择硬扛这开山裂地的恐怖力量!
而是右手猛地以一个肉眼根本无法追踪的频率超高速抖动了三次!每一次都微小到极限,每一次都精准到毫厘!沉重铁扇此刻轻灵如蝴蝶振翅!
“叮! 叮! 当!”
三声清脆、短促、密集如骤雨打芭蕉的撞击几乎同时响起!
第一点,扇骨末端如同迅捷至极的蜂鸟尖喙,在巨剑下劈势头将尽未尽、力量节点转换的微妙关口,狠狠啄击在剑脊靠近剑格处的一点!这一点角度刁钻无比,力道凝练如针!强行将巨剑下劈的垂直轨迹带歪了细微却足以致命的几度角!
第二点,在巨剑的惯性力量因第一点偏转而稍显迟滞、新的下劈力量线尚未彻底贯通的瞬间!第二个更轻微、更巧妙的撞击点紧随其后!扇骨如同拨动一根沉重琴弦的妙指,精准地点在剑身另一侧某个受力薄弱处,施加了一个极其微妙的旋转力!这股力量虽然细微,却如同在万吨巨轮航行的毫秒间,于核心处施加了一个巧妙的偏转力矩!
第三点,“当”!声音比前两次沉闷!扇骨末端蕴含着一股螺旋般的真劲,在巨剑的力量被两次偏移叠加、即将抵达扭曲临界点的最后一刻,如同铁钻般狠狠刺在剑脊一个肉眼看不见、却能清晰感知到的应力集中点上!
三次打击,在同一个呼吸之内完成!紧接着——
“嗡——!!!!!!”
沉重劈落的巨剑如同被无形的巨人之手狠狠抽中侧面!它发出一声饱含痛苦的、扭曲变调的金属长鸣!巨大的剑身在半空中极其不自然地、剧烈地向外侧——向着乐身前一尺外——猛地一荡!
轰隆——!!!!
巨剑带着残余的恐怖动能,如同失控的铁锤般狠狠砸在冻土地上!瞬间炸起一股高达数尺、混杂着坚硬冻土块的灰黄喷泉!一道深逾尺许、边缘如同被巨兽啃噬的恐怖裂痕狰狞绽开!
查理被那接连而至的诡异偏转力量带得身体重心瞬间失衡!
整个人踉跄着、如同喝醉了酒般向前猛扑了几步!若非他以强大的腰腹力量和战斗本能强行扭转身躯,险之又险地用剑拄地稳住身形,差点就要狼狈摔倒在地!双手虎口剧痛,阵阵发麻,貂裘的下摆沾满了激射而起的尘土和碎石碎屑!烟尘弥漫,他拄着巨剑剧烈喘息,不敢置信地透过飞扬的尘幕,望向那个依旧矗立在原点的深蓝身影。
乐仿佛从未移动过!依旧保持着那个右手平举铁扇的起始姿态!
连军旅大衣上绣的那一丝不苟的金线暗纹都没有丝毫紊乱!狂暴的风似乎刻意绕开了他那片区域!那方寸之间,宛如风暴眼中的绝对死寂!
乐停顿了半秒,面具后两点冰冷的黄光似乎穿透了飞扬的尘土,落在查理惊疑不定的脸上。
“殿下伤愈神速,令人惊叹。然观殿下出手,和下官记忆中的招式有所区别,似乎变得更狂野锋芒了,莫非是地下绝域之中,悟出的非常之道?”
查理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汗水早已浸湿鬓角,被寒风一激冰凉刺骨。
他死死盯着乐手中那把在刺目阳光下、其貌不扬却毫发无损的铁扇,又看看自己劈出的那道巨大地裂,一股极其复杂的憋闷感如同巨石压在胸口——有输招的不甘,有被点破异常的心惊。
更有一种面对技术流完全被碾压的深深懊恼!
就好像自己去街机厅装逼,结果被水友暴打了一顿,还让对面装了个大比的感觉!
查理猛地用力拔出深陷泥土的巨剑,剑锋上挂满了湿润的冻土碎块,映出他咬牙切齿的凶狠表情,
“你他妈管不着!再来!”
查理将剑重重一顿,貂裘在风中猎猎作响,银色眼瞳中燃烧的战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今天就让你看看,本门长真正的本事,刚才那是跟你闹着玩的!”
乐的嘴角似乎在那冰冷的面具之后,牵动了一个无人能见的极淡弧度。
“殿下兴致正浓,下官自然不敢怠慢。”
他持扇的右手姿势依旧如渊渟岳峙,稳若磐石。
干冷的寒风依旧肆虐呼啸,将校场边缘的沙尘卷得漫天飞舞。深蓝色的挺拔军装与猎猎舞动的黑色貂裘在翻腾的尘雾中无声对峙。刺目的阳光照射在那柄古拙厚重的铁扇与被尘土沾染、依然寒芒闪烁的巨剑剑锋之上。
“王子大人!!!!!!!!”
“哈?”“嗯?”
两人皆是一愣,
远处,一个骑在马背上的,身着全身板甲,头戴水桶头盔的骑兵,架着胯下骏马奔驰而来。
“王子大人,有急事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