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奢华陈设仿佛都褪去了冰冷的光泽,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松弛氛围。查理重重地把自己摔进那张巨大的星云沙发深处,昂贵的面料温柔地包裹住他,身体因为刚才那番巨大的情绪起伏和持续的紧张而微微发颤。
乐那家伙临走时还说的什么主仆感情那些东西,像羽毛搔着心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痒,让他烦躁又莫名地更在意了。
他抹了把脸,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那片混乱的涟漪。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着衣物摩挲的细微声响,从套间深处那条垂着星纱帘幕的通道传来。
查理的心脏下意识地漏跳一拍,随即又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他猛地坐直了些,目光不受控制地锁定在那片微微晃动的深色帘幕上。
帘子被一只白皙的手拨开。
艾尔玛先一步走了出来。她换上了一套新衣服,依旧是清浅的水蓝色,但款式更为柔和宽松,像一层朦胧的薄雾笼在身上,衬得她原本就灵动的身姿更加纤细,那对敏感的白色猫耳也因为刚洗过澡而显得格外毛茸茸,在灯下微微颤动着。她脸上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笑意,对上查理投来的目光时,唇角弯起一个恬静的弧度,小巧的下巴轻轻点了一下。
“勇者大人,”
“我们洗好啦!”
说完,她微微侧过身,尾巴一晃,露出了跟在身后的身影。
查理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凝固了。
是萝卜子。
被彻底打理干净的萝卜子,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她身上穿着一件同样是白色为主的丝绵长袍。
整件袍子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却因为面料本身的光泽感和优秀的剪裁,隐隐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柔和地包裹着她略显单薄的身体曲线。
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她那一头标志性的深蓝色头发。
大概是艾尔玛的手笔,那头曾因长期躺卧而有些枯燥打结的蓝发被彻底梳洗过,此刻湿润地、闪着绸缎般的光泽,柔顺地披散在她纤细的肩背上,还有些地方打着微卷的小缕,乖巧地贴在颈侧和脸颊旁,衬得她那张原本就精致的小脸更加白皙剔透。
她的脸颊因为热水浴和刚经历的那番情绪波动而泛着健康的粉晕,像是初绽的樱花花瓣。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洗去了疲惫和迷茫,像是被雨冲刷过的夏夜晴空,澄澈明亮得不含一丝杂质。因为不好意思,她微微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如同小扇子般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有些拘谨地揪着袍子下摆的一角,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丝滑的面料,赤着一双同样洗得干干净净、显得过分秀气的小脚,踩在温润的地板上,带着一丝刚下地的不确定感。
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
之前的锐利、警惕像是被那池热水彻底溶解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柔软和一种……让人心头发紧的、毫无防备的干净。
查理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之前那件薄背心小短裤带来的冲击力瞬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取代——一种混杂着惊艳、安心、以及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却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四肢百骸的酥麻悸动。
“……洗……洗干净了?”
查理开口,声音干得厉害,他赶紧咳了一声掩饰,试图挪开视线,却又控制不住地被吸引回去,
“……咳……看着……精神多了!”
“嗯……”萝卜子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如同蚊蚋:
“……洗得很舒服……多谢……勇者大人收留……”
旁边的艾尔玛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这微妙又有些僵硬的气氛,她轻轻眨了眨紫色的大眼睛,小脑袋歪了一下,像是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都僵着不动,但还是体贴地出声打破了沉默:
“勇者大人,萝卜子姐姐刚醒,肚子肯定还空着呢。”
她说着,主动伸手,轻轻拉住萝卜子依然有些冰凉纤细的手腕,
“那些点心还在那边,我们去那边坐吧?”
她指的方向正是查理陷着的巨型沙发旁边,另外两张稍小但同样奢华舒适的单人软座。
萝卜子身体微微一僵,似乎还有点不适应他人的触碰,但终究没有挣脱,任由艾尔玛拉着她,小心翼翼地向那沙发区域走去。
“啊!对!坐!赶紧坐!吃东西要紧!”
查理像是被提醒了,立刻找回了几分精神,连忙从自己的大沙发里往外挪了挪,腾出空间,又指着茶几上那个装着剩余点心的柳条篮子,
“艾尔玛!快把点心拿出来!凉了就没那么香了!”
艾尔玛应了一声“好!”,松开萝卜子的手腕,利落地小跑到茶几旁,熟练地把篮子里的点心都拿了出来,重新摆放好。奶油小方、果酱塔、焦糖坚果酥…各色精致的小点心在光洁的茶几上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萝卜子被艾尔玛安置在其中一张柔软的沙发椅里。她的身体微微陷进柔软的靠背中,身下传来的弹性和舒适让她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了一点。她小心地将宽大的袍袖往下拉了拉,尽可能遮住踩在冰凉地面上的脚,白皙的脚趾微微蜷缩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艾尔玛则抱着装着另一部分点心的篮子,很自然地坐在了另一张单人沙发上,位置在查理和萝卜子之间偏萝卜子一点。她拿起一小块撒着糖霜的白巧克力曲奇饼,开心地小口啃着,眼睛微微眯起,蓬松的白色尾巴在身后轻轻扫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查理的目光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胶着在萝卜子身上。
他看着艾尔玛递了一块看起来最松软香甜、包裹着奶油馅心的可颂给她。萝卜子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伸出洗得干干净净、手指纤细修长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去。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认真,但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可爱?小口小口地咬,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小松鼠在储藏坚果。长长的、沾着水汽的深蓝色睫毛随着咀嚼的动作轻轻颤动着,偶尔因为点心的甜腻而满足地眯一下眼。
“好吃吗?”
查理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目光落在她沾着一点白色奶油的唇角。
萝卜子被他问得一愣,抬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小幅度地点点头:
“……嗯……好吃的……很甜……”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心渣的细微咀嚼音。
“喜欢就好!多吃点!”
查理立刻又豪气干云地指了指茶几上剩下的点心,
“都是你的!不够我再让人送!管饱!”
“不……不用……”萝卜子连忙摇头,动作幅度大了点,差点呛到自己,赶紧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这些……已经很好了……太多了……”她脸颊更红了。
“……对了,”
查理看着萝卜子吃东西的模样,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着,痒痒的,又暖暖的。之前无数次的“地下追忆”终于化成了真实的对话对象,他有点按捺不住,
“你……真的都好了?身体?脑袋?那会儿在地下……后来你怎么……”
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那些混乱的画面,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缓了些,
“……就是,我们跑出来那段……你怎么会昏得那么沉?我抱着你跑了好久……差点没累死!一点反应都没有?叫你也听不见……”
萝卜子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深蓝色的眼眸闪烁了一下,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过?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把嘴里的可颂咽下去,才慢慢开口,声音很轻:
“……消耗得太……太大了……那个雷电……”
她抬起眼,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看向查理,里面带着一丝真切的歉意,还有深藏的自责
“……对不起……勇者大人……给您添麻烦了……我……我本该坚持住……至少能自己走的……”
“嗐!说这个干嘛!”查理大手一挥,打断了她自我谴责的话头,脸上是那种毫不在意的豁达,
“你能保住那四十多号人跟着跑出来!那就是天大的功劳!比你自己爬起来跑一百步都强!懂不懂?累趴下那叫正常!是爷们儿……不对!是英雄气概!”
他强调着,但似乎不小心又戳中了某些性别词,赶紧干咳一声找补:
“呃……那什么……意思就是!干得好!非常棒!”他冲萝卜子竖起大拇指,露出一个肯定又有点灿烂的笑容。
萝卜子看着他竖起的大拇指和那副灿烂的笑脸,小脸蓦地红得更厉害了,小巧的鼻翼快速翕动了一下,连带着耳根都染上了一层绯色。她赶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剩下的半块可颂,几乎把它捏扁了。
“……那……那之后……您带着我……跑了很久吗?”
她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入空气,仿佛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耗尽了勇气。
“跑?!那何止是跑!”
查理的兴致瞬间被这个问题点燃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血腥气的夜晚,
“简直是玩命狂奔!操!现在想起来老子腿肚子还打哆嗦!”
他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舞台中心,对着最重要的观众席开始他的“英雄史诗”讲述:
“通道口外面!你猜怎么着?!我们刚冒头!他妈的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那帮守着洞口的孙子眼睛都绿了!全他妈冲过来想把咱俩堵回去!”
“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场面!后面魔物的吼叫震得耳朵都快聋了!老子夹怪物在中间!左边扛着你!跟疯了一样往前冲!真就是杀开了一条血路!踩着不知道是泥巴还是血水往前冲!”
萝卜子听得屏住了呼吸,深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纯粹的震惊和毫不掩饰的崇拜。她几乎停止了咀嚼,全部心神都被查理描绘的那幅惨烈又壮阔的画面攫住了。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向查理的方向倾了一点。
一旁的艾尔玛一直安静地听着,小口小口吃着自己的小饼干。
“……咳,”查理看着沐浴在暖金色光晕中、小口小口吃着点心、脸颊因羞涩和专注而微红的萝卜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一个在心里盘桓了很久的问题终究忍不住冒了出来,
“对了,萝卜子……”
萝卜子抬起清澈的蓝眼睛看向他,手里捏着半块还没吃完的小甜点,模样乖巧又认真。
“当时,你为什么,不跟着大部队跑出去,还回来催动奇迹救我!”
查理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
过了好几秒,一个极其细小、带着浓重鼻音的哽咽声终于从她低垂的发丝后断断续续地飘出来,“对不起,呜呜呜,……带着我……拖慢了……勇者大人您……”
“……我……我什么都做不了……连……连自己的命……都要靠……您……来救……连跑……都跑不动……像个……”
“累赘”这个词没有说出口,她就已经小声地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