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炭火在铜盆里噼啪作响,
橘红色的光芒在厚实的米黄色帐篷顶棚上跳跃,将狭小的空间笼罩在一片宁静而温暖的昏黄里。
空气里除了药草淡淡的苦涩,此刻还多了一丝温热的燕麦粥甜香。
查理斜倚在柔软厚实的床铺靠垫上,刚刚换上的一件素白丝质睡衣衬得他失血后的面容愈发苍白,却也透出一份难得的整洁与平静。
艾尔玛坐在床沿边沿,身体微微前倾。
外罩一件白色的古风长衫的她,衬得身段窈窕。
此刻,她正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木勺和木碗,如同温柔的小护士。
木勺里盛着温热的燕麦粥,被她小心翼翼地送到查理唇边。
前面差点没把床摇散架、此刻却展现着惊人轻柔的手指稳稳地托着,生怕一丝震动惊扰了伤者。
“勇者大人,啊!”
艾尔玛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味道。
那对纯白的三角猫耳微微朝前倾着,耳廓内侧蓬松的白色绒毛在炉火映照下清晰可见,随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时不时敏感地抖动一下。
查理顺从地张口,吞咽下温热的米糊。
他那双银色眼眸半阖着,带着战后脱力的茫然,任由对方摆布。
“真的,真的是太乱来了,勇者大人,”
艾尔玛喂下一勺,用空着的左手手背轻轻擦去他唇角不小心沾到的一点粥糊,动作自然而熟稔。
她抬起脸,那张白皙秀丽的俏脸上,柳叶般的细眉微蹙,大大的双眼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勇者大人,以前我就听说过您这么大胆,”
“没想到见过之后,您比我想象中还……疯!”
“疯”字出口时,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带着一股小女儿家似的娇嗔埋怨。
她的白色大尾巴此刻不再如先前激动时那般狂甩,而是在身后床铺上舒缓地、小幅度地左右摇摆着,如同轻柔拍打海岸的白色浪花,流泄着一种安心又满足的情绪。
“下次,下次不许这样了!”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木勺,眼神既认真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仿佛在与一个任性孩童定下约定。
一碗粥终于见了底。艾尔玛将木碗和勺子轻轻放到一旁的矮几上,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她转身,拿起一块叠得方正的、柔软的白毛巾,凑近查理。
她的动作极尽轻柔,微凉的毛巾带着干净清爽的气息,仔细地、一寸寸地拂过他苍白的脸颊、沾染汗水的额头、以及线条清晰的下颌。
帐篷里很安静,只有炭火偶尔的轻响和艾尔玛细微的呼吸声。
炉火的光晕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眼睫在柔光下投下浅浅的扇形阴影。当她轻轻拭过查理的嘴角时,动作忽然顿住了片刻。
然后视线深深望进他朦胧的银瞳里。
里面不再有责备,也没有了戏谑,只有纯粹而浓烈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崇拜与感激。
火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
“但是……”
“您真的,太厉害了,我……”
艾尔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失语的赞叹,尾音微微颤抖,最终融化成一片无法言喻的温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之前在洞穴里也是,刚才也是……”
“谢谢,您。嘿嘿。”
她的脸颊在炉火的映照下泛起一层极其浅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捧着毛巾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查理任由着眼前的兽耳娘说着,只是淡淡地对着她笑。
不知道干什么的话,那就微笑吧!
不过,查理脑海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火焰静静燃烧,暖意如同无形的纱幔,温柔地包裹着帐篷里唯一清醒的两个人。
“艾尔玛。”
查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温柔的静谧,比之前有生气了些,但依旧带着沙哑的虚弱。
“在,在的,勇者大人,请吩咐。”
艾尔玛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立刻挺直了纤细的腰背,她的猫耳也完全竖起。
“我,我有很多问题要问,”
查理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可能要占用你的时间。”
“啊,啊没关系,勇者大人!”
艾尔玛连连摇头,蓬松的白尾巴也下意识地轻轻摇摆。
“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您问什么,我都会把我知道的全告诉您的。”
查理看着眼前的姑娘,
感受着她的关心,
笨拙且深沉。
炭火的暖意与艾尔玛轻柔的语调交织在帐篷里。查理静静地靠在软枕上,苍白的脸上只有那双银色的眼睛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专注地倾听着。
“艾尔玛,”
“我醒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艾尔玛微微一怔,交叠放在膝头的手指轻轻收拢了袖口。轻轻吸了口气,仿佛在调动回忆,缓缓开口:
“勇者大人,”
“我们……跑出去了之后,一路不敢回头,就是往前跑啊,跑啊。”
她双手下意识地在身侧做了个提裙奔跑的小动作。
“是若死祭带着我们,”
“她认得路,就带着我们…一直跑。最后,就到了这里。”
“这里是风之国的前线哨卡中的一个,勇者大人,就是您之前在地图上,给我们看的这个区域。”
“然后……就是那个马格……”
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艾尔玛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滞涩了一下。她将毛巾紧紧攥在手心,捏出来了密密麻麻的褶皱。
“他……他带走了蓝雾小姐……让士兵,押着我们剩下的人,去了营地不同的地方。”
艾尔玛抬手指了指帐篷外面那些泥泞的路径方向,动作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僵硬和沉重。
“我们几个……多少会一点奇迹的……还好些,”
“就是干些清洗、帮忙分拣物资、照看篝火之类的轻活……”
“后来……”
“有人……有人远远地看到您……”
“您……满身都是血……红的、黑的……像……像从血池里捞上来……又拖过泥沼一样……”
“怀里……紧紧抱着……几乎感觉不到气息的萝卜子小姐……”
“那个时候您……”
“您就像……就像小说里说的,彻底失去魂灵的活尸……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什么都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了……好像……只有最后的一股气在撑着……就是一直……一直往前走…
“……最后……两个人都……倒在了那边营地边缘……湿冷的烂泥地里……呜呜。”
艾尔玛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心疼地望向查理。
“那个戴面具的指挥——乐大人,他……当时恰好就在附近巡视。”
“他一眼就认出了您的身份,虽然……您当时的样子……”
“他就立刻下令,让人把您抬进了这个相对干净独立的医疗帐,清洗、包扎……还指派了……指了我这个懂点治愈奇迹的过来照顾……”
“但是!……压根没人管萝卜子小姐!”
她的声音拔高了一瞬,带着委屈和气愤。
“我去求他们,说需要一张床!那些士兵……那些士兵就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然后撇着嘴说,”
‘没有闲床!要床?让那个昏迷的去杂物堆里睡吧!’……语气又冷又硬……”
“……还好,”
“咕咕爷爷——就是之前和我们一起逃出来的那位老爷爷,他运气好,被分配去看管一个闲置的、还算干燥的小仓库。他在那里,找到了一张……呃,勉强还算能躺人的旧木板。”
“他心很好,跑来找若死祭和我,说‘让小丫头过去躺着吧,总比睡在泥巴地上强’,虽然那地方又小又旧,但至少能遮风避雨,还算说得过去……”
“最后,萝卜子小姐就被我们悄悄转移过去了……若死祭和我……就尽量抽空,轮流去照看她……帮她擦擦身子,喂点水,祈祷她能早日醒过来……”
“……后来的事情,您……您就都知道了……”
帐篷里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炉火不安分地跳动着。
查理默默地听完了一切,胸口微微起伏,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辛苦了……”
查理的目光扫过艾尔玛憔悴却关切的脸,
“所有人……”
“啊?啊!没、没关系的,勇者大人!”艾尔玛双手紧张又欣喜地在身前摆了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您说。”
“你是兽人吧。”
“是,是的,大人。”
“风之国是人族的境界,那么。”
“你为什么,会在风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