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已偏西,阳光不再毒辣刺眼,带着几分慵懒的金色铺满场地。
上午激战留下的血污、泥泞、机甲碎片和那具尸体早已被清理干净。
夯实的地面被重新平整过,洒了水,压得光洁平整,几乎看不出上午那场惨烈厮杀的痕迹。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被水汽稀释过的铁锈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风掠过空旷的场地,卷起细微的尘埃。
观众们陆续回到座位,喧嚣声比上午开场时低了许多。
有人打着哈欠,有人揉着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脖子。
经历过上午的血腥刺激,部分人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麻木。
但更多的,是一种混合着期待、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沉默。
人们低声交谈着,目光在即将开启的通道口和两位王族的高台间来回扫视。
查理一行回到看台,下午第一场即将开始。
查理 一屁股坐进沙发,翘起二郎腿,银灰色的眼睛扫向左右两侧高台:
“啧,开戏开戏!让老子瞧瞧这俩‘闷葫芦’和‘应声虫’能憋出什么屁!”
拉端坐在白玉雕花椅上,姿态沉静如古潭深水。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月白色学者袍,没有任何纹饰,宽大的袖口遮住双手。
银灰色的长发简单挽起,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颊旁。
脸上戴着一副样式古旧、镜片厚重的无框水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穿透了喧嚣,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她身边没有侍从环绕,只有两名穿着同样朴素灰袍、面无表情的老年学者安静侍立,手里捧着厚厚的皮质笔记和几件用绒布包裹的、形状不明的器具。
整个看台笼罩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带着书卷霉味的沉寂中。
查理一侧,众人还是坐在沙发上,看戏。
咕咕凑到查理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瞧见没?那俩老学究捧的...八成就是‘媒介’!拉殿下封地里有座‘万卷塔’,据说里面全是古代奇迹的孤本和实验记录!邪门得很!”
萝卜子看着拉,眼神专注:
“拉殿下的气息...好‘静’。静得...像一口深井。她选的人...一定也是这种风格。不动则已...”
艾尔玛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
“...冷...感觉好冷...像进了老图书馆的地下室...”
奈特 坐在铺着华丽锦缎的软椅上,身体却显得有些僵硬。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皇子礼服,金线刺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但脸色却有些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
眼神游移不定,时不时瞟向身边。
他身边簇拥着七八个衣着华贵、气质各异的人:
有须发皆白、拄着镶宝石拐杖、眼神精明的老贵族;
有穿着紧身皮甲、眼神阴鸷、腰间挎着弯刀的壮汉;
有摇着羽毛扇、面带假笑、嘴唇极薄的文士;
甚至还有一个穿着暴露、媚眼如丝,正给奈特剥水果的妖艳女子。
这些人低声交谈着,目光却都锐利地扫视着下方通道入口,偶尔有人凑到奈特耳边快速低语几句,奈特便僵硬地点点头。
整个看台弥漫着一种混杂着脂粉香、汗味和紧张算计的浮躁气息。
乐抱着胳膊,冷笑一声:
“哼。牵线木偶。旁边那几个,才是正主儿。那个刀疤脸...” 他下巴朝阴鸷壮汉抬了抬,
“...身上血腥味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还有那个摇扇子的,眼神跟毒蛇似的。”
查理嗤笑:“奈特这小子,坐那儿跟受刑似的!汗都下来了!喂,咕咕!那个剥葡萄的妞儿不错!回头打听打听哪个楼子的?”
咕咕嘿嘿一笑:“殿下好眼光!那妞儿叫‘媚蛇’,是奈特殿下封地最大销金窟‘温柔乡’的头牌!啧啧,听说床上功夫...嘿嘿嘿...”
萝卜子脸一红,赶紧打断:“殿下!乐大哥!我们在分析对手!”
艾尔玛也皱着小鼻子:“...臭...好多种味道混在一起...难闻...”
乐没理会查理的胡闹,目光锁定在通道口:
“要出来了。拉那边...估计是个‘书呆子’。奈特这边...不是那个刀疤脸,就是那个毒蛇扇子。”
查理也收起玩笑,眯起眼:
“管他书呆子还是毒蛇...乐大哥,你给老子看仔细了!下午咱就得上!”
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白骨面具,眼神锐利如鹰:
“嗯。看着呢。”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两边都安静得有点瘆人。”
沉重的铁链绞盘声再次响起。
两侧通道口的巨大闸门缓缓沉入地面,露出黝黑的入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通道深处,等待着双方斗士的出现。
拉在闸门开启的瞬间,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厚重的镜片后,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极其短暂地扫过对面奈特所在的高台。
那目光平静、淡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坐标点。
随即,她立刻垂下眼帘,看起书来。
她完全无视了下方即将开始的生死搏杀,也无视了对面高台的喧嚣。
整个人重新沉浸入书页的文字和图表之中。
只有羽毛笔尖划过粗糙纸面的“沙沙”声,在她周围形成一个微小的、隔绝一切的寂静场域。
她身边侍立的两名灰袍老学者,如同两尊石像,纹丝不动。
而奈特在闸门开启的刹那,身体明显绷紧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但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茫然。
他飞快地左右瞟了一眼。
左边,那个拄着宝石拐杖的老贵族凑近他耳边,嘴唇快速翕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奈特僵硬地点点头,额角的汗珠更密了。
右边,刀疤脸壮汉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通道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奈特立刻又转向右边,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刀疤脸。
刀疤脸没看他,只是对着通道方向,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下头。
奈特这才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也赶紧对着通道方向,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他刚点完头,旁边那个摇着羽毛扇的文士又用扇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脸上带着假笑,低声说了句什么。
奈特脸上立刻堆起一个有些勉强的、讨好的笑容,对着文士的方向也连连点头。
他就像个被无数根线牵扯的木偶,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来自于不同方向的操控。
那个叫“媚蛇”的妖艳女子,依旧依偎在他身边,剥开一颗葡萄,纤纤玉指捏着,送到奈特嘴边。
奈特有些慌乱地张嘴接下,眼神却始终不敢离开通道口,咀嚼的动作都显得心不在焉。
整个看台弥漫着一种浮躁、紧张、又带着点谄媚算计的气氛。
咕咕在两边高台来回扫,咂咂嘴:
“啧啧...一个看书入定,一个点头哈腰...这俩主子...绝了!”
萝卜子看着拉沉浸书卷的样子,低声道:
“拉殿下...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胸有成竹?”
艾尔玛好奇地看着奈特那边:“...那位殿下...头点得好忙...脖子不酸吗?”
乐扫了一眼,目光锐利:
“奈特就是个空壳。他身边那几个,才是要上场的正主儿在发号施令。看那个刀疤脸点头了。”
查理嗤笑一声,指着奈特:
“操!你们看奈特那傻样!吃葡萄还得看人脸色!老子要是他,早他妈把那群指手画脚的玩意儿踹下去了!”
他转头又看向拉那边,撇撇嘴:
“这姑奶奶更狠!书比打架好看?行!够狂!老子喜欢!”
乐没接话,只是盯着通道口,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要出来了。”
他眼神微凝,
“...奈特那边出来的...八成是那个杀手什么。”
“拉那边...” 他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确定,
“...会是什么?”
查理还在看着奈特那边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乐了。
他猛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住身边的萝卜子。
他身体故意往她那边一歪,胳膊肘就搭在了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几乎把她半圈在怀里。
“喂!小副官!”
他声音不大,带着点痞气,热气故意往她耳朵边吹。
“看见没?奈特那傻小子,都快被他身边那群老狐狸小妖精架空了!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食指指尖,极其轻佻地挑起萝卜子小巧的下巴尖儿,强迫她看着自己。
“我说...”
“你这小副官...平时给老子端茶倒水的。”
“该不会...也憋着坏水儿,想架空老子吧?嗯?”
“说!是不是偷偷跟咕咕那老梆子商量好了,哪天把老子也变成奈特那样的点头虫?”
萝卜子被他突然挑下巴的动作弄得浑身一僵!
她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查理的手臂和沙发靠背把她困住了。
深蓝色的大眼睛又羞又急地瞪着查理,水汽都快冒出来了:
“殿...殿下!您胡说什么!!”
“我...我怎么可能...!”
她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颤音,想拍开他挑着自己下巴的手,又不敢太用力。
“我...我只是尽职尽责!帮您处理事务!绝...绝对没有那种心思!!”
“您...您快放手!好多人看着呢!!” 她慌乱地瞥了眼周围,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咕咕 一听提到自己,赶紧摆手,老脸堆笑:
“哎哟喂!殿下!您可别冤枉老头子我!萝卜子小姐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老头子我哪敢有那心思!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啊!”
乐看着查理又在逗弄萝卜子,嘴角扯了扯,懒得管这破事,目光重新投向通道口。
他淡淡地插了一句,声音带着点冷嘲:
“架空你?就你这小副官?”
“她要有那本事,早把你捆床上不让你出去惹祸了。”
“省得天天提心吊胆。”
查理 听到乐的话,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非但没松手,反而用那根挑起萝卜子下巴的手指,在她光滑的下巴皮肤上轻轻挠了两下,像逗弄小猫。
“听见没?乐大哥说你没那本事!”
“不过嘛...” 他眼神促狭地在萝卜子羞愤交加的脸上转了一圈,
“捆床上这主意...啧...听着好像也不错?”
“小妞,要不...你试试?”
他这话一出,萝卜子彻底炸毛了!
“殿——下——!!!” 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尖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猛地用力推开查理的手,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沙发角落弹起来,躲到艾尔玛身后去了,只露出一个红透了的头顶。
查理看着萝卜子羞愤欲绝跑开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逗你玩呢!瞧你吓得!老子骨头硬着呢!谁能架空我?!”
他笑够了,抹了把眼角,重新看向场下,眼神里还带着未尽的笑意:
“行了行了!看戏看戏!奈特那边的狗腿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