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从那猪尿泡破口处猛地飚射而出,在毒辣的日头下划过一道狰狞污秽的弧线!大部分血糊糊、热腥腥的液体正正地喷溅在络腮胡壮汉的整个胸腹,把他那件蓝布褂子瞬间染成一片紫黑!
更有几股飙得老高,星星点点甩向了粮商的脸!一股浓烈无比、混合着生铁锈和某种腐败内脏的腥气瞬间爆炸开,冲得前排人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娘唉——!”
“杀人啦——!”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尖叫声、推搡声、踩踏声乱成一锅滚粥。
“谁敢不卖给俺!”那撞向粮商的破号衣汉子似乎被喷溅的“血”惊吓到,身体失控地原地打旋,右手仍抓着破裂喷射的尿泡,在人群中疯狂挥舞!暗红的“血雨”在狭窄的巷道里乱飚!“俺卖了全家的地!俺老娘等着这口酒吊命呐!” 他嗓子都劈了,声音凄厉得能刺破耳膜,“买不到甲字壹号!俺还不如死了痛快!”像是被抽干了全身骨头,他嚎完最后一句,身子面条般一软,烂泥似的倒在泥泞的地上,沾满“污血”的脸狠狠擦过尘土。
被他撞过的络腮胡壮汉也被这突然的“血案”和倒地的汉子吓得呆住,抹了一把胸口的“血”,那粘腻浓重的腥气让他脸色惨白。
死寂。只有远处被惊飞的乌鸦聒噪乱叫。
短暂的死寂过后,一个撕裂的声音带着令人心颤的哭腔炸开:“让开!老子出五十两!这筒酒是我的了!我兄弟不能白死!”
“五十五两!”
“六十两!”
“八十两!都他妈别抢!给老子拿来!”
真正的狂热被点燃了。甲字壹号竹筒瞬间成了染血的佛骨!铜箍的光芒在混乱中变得像噬人的妖魔。孙猴子脸上的惫懒早已消失无踪,他像只闻到血腥味的真猴子,敏捷地翻下矮墙,一把揪起刚被人群中挤到边上的粮商,袖口快速地对碰了几下。
那粮商满头满脸还被刚才溅到的“血水”点子糊着,却毫不犹豫地猛点头,颤抖着手探进更深的袖袋掏摸戥子和银票。
张员外腆着油亮的肚皮靠坐在他那张精雕细琢、铺了整张上好虎皮的交椅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享受。
厅堂角落堆着的贺礼像小山,新纳的第三房小妾花枝招展地给他捶着腿。
孙猴子今早亲自送来的那只镶铜竹筒“醉仙酿·甲字壹号”就放在黄花梨案几中央,和一对新得的古玉镇纸摆在一起,灯下反射着幽暗诡异的光泽。
“都尝尝!”张员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这可是老子花了八十两雪花银从黑市抢到的头号!沾沾真正的文曲星的仙气儿!”
几位奉承的商贾和两位被请来作陪的风雅清客早已两眼放光,连连称颂员外爷气运通天。镶铜的竹筒盖子被小心翼翼拔开。一股极其浓烈、甚至有些呛鼻的奇异酒气猛地蹿了出来!这味道猛烈地冲,带着一种焦糊、腐败混合着劣质松香的怪味,根本不是清客们预想中的醇厚窖香!
张员外也是微皱了下眉,但箭在弦上,他第一个端起小酒杯。几位作陪的清客脸皮一抖,强作镇定也跟着端起杯。
辛辣异常的液体划过喉咙,那感觉不像是品酒,倒像是强行灌下了一道滚烫的碎玻璃渣!“噌”地一下,一股灼烧的火线从舌根一路烧到胃里!张员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头上瞬间就见了汗。
“好……好烈的仙酿!”一个清客被那火烧般的液体冲得五官皱成一团,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起来。
另一位想拍桌赞叹以壮声势,可那酒液过喉后诡异的麻与涩迅速蔓延,让他像被掐住喉咙的公鸡,只发出“嘎”的一声,脸也涨成了酱紫色。厅堂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被强行压抑的咳嗽声。
一杯,又一杯。那粘稠的酒液灼烧着肠胃,劣质的酒精顶得人头晕目眩。宴席在一种极其诡异又别扭的气氛中继续。
张员外只觉得浑身燥热,视野边缘渐渐像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白色湿雾。他烦躁地抬手使劲揉搓发烫的眼皮,似乎想擦亮一点。
可越揉,眼前那层白翳就越重。模糊间,看到管家端进来一只大粗瓷碗,里面浮着厚厚一层凝固的白色油脂,上面撒着几片绿油油的葱花,一股极其霸道、令人作呕的腥臊气直冲脑门——是煮猪油的滚汤!
“醒……醒酒的!好东西!” 管家谄媚的声音仿佛隔了很远。
滚烫腥骚的油汤被管家硬着头皮端到张员外嘴边。
油腻的、凝结的白花猪油和浓郁的葱末混合成一股极其可怕的气味炸弹,猛烈轰击着本就翻江倒海的鼻腔和大脑。张员外刚被酒精灼烧得混沌的意识瞬间被这扑面的腥臊激醒,胃袋猛地一阵剧烈抽搐痉挛!一股粘稠酸水混着滚烫的酒液、胆汁“哇”地一声喷了管家一脸一身!
张员外像滩烂泥般从铺着虎皮的豪华交椅上滑下来,一头栽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肥胖的身躯抽搐着。眼皮不受控制地颤抖、翻卷,浑浊的眼珠在灰白色的翳障后惊恐地转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响。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只剩下浓稠、粘腻、令人窒息的——白!
凌晨的寒气像冰冷的蛇,贴着骨头缝往里钻。陈默是被染坊破门外惊天动地的拍打哭嚎声和木头撞地的“咚!咚!”闷响惊醒的。
几把抄起磨得锋利的柴刀冲过来时,门板已经被撞得裂缝横生。陈忠和刘二狗死命顶着门栓,脸憋得酱紫,粗木门闩被巨大的撞击力震得像通了电般嗡嗡乱颤。
“陈家杀才出来偿命啊!” 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尖嚎撕破黎明的寂静,紧接着是更多的哭号咒骂撞在朽木门上,“我爹让那丧天良的‘仙酿’给灌死啦——!”
陈默瞳孔一缩,昨夜那老饕张员外肥腻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他猛地推开抖如筛糠的刘二狗,一把抽掉已被撞歪的门闩。沉重的厚木板带着一股绝望的狂风,“嘭”地向内拍开!门外景象刺得他眼睛生疼。
四五个披麻戴孝、面如土色男女正抬着一口薄皮白茬的棺材!那棺头就正正抵在门槛上,上面还沾着夜露的泥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