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幽蓝色的火焰,如同鬼魅般猛地窜起!只有寸许高,却带着一种妖异的、无声的灼热!蓝焰纯净、猛烈,瞬间吞噬了那滴液体,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蓝焰跳跃着,火舌的边缘,几乎要撩到沈轻眉曳地的、沾着污渍的月白裙裾!
“小姐小心!”小翠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去!
沈轻眉反应极快!在蓝焰窜起的瞬间,她已猛地抽身后退!月白裙裾如同流云般拂过地面!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热铁烙雪的声响!
蓝焰的焰尖,终究是擦过了她裙裾最下摆的边缘!月白色的素锦,瞬间被灼穿一个铜钱大小的焦黑小洞!边缘卷曲,冒着几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淡淡糊味,混在浓烈的怪香里,弥漫开来。
蓝焰只持续了一瞬,液体燃尽,火苗便熄灭了。只在烛台底座留下一小圈焦黑的痕迹。
暖阁里死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浓烈怪异的香气如同粘稠的毒雾,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沈轻眉僵立在原地。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裙裾下摆那个焦黑的小洞。月白素锦上,几点暗红的污渍如同血泪,簇拥着那个丑陋的焦洞。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没有尖叫,没有斥责。只是那清冷如霜的侧脸,在烛火映照下,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悸、羞恼、以及某种更深沉情绪的气息,从她紧绷的身体里无声地散发出来,比那浓烈的怪香更令人窒息。
她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冰冷的怒意!如同寒潭深水骤然凝结!那目光,越过吓傻了的小翠,越过地上碎裂的粗陶瓶和那片刺目的暗红污渍,仿佛要穿透墙壁,狠狠钉在染坊那个油污满身的身影上!
她一言不发,猛地转身!月白裙裾拂过地面,那个焦黑的破洞在光影下一闪而逝。她脚步极快,几乎是逃离般,冲出了暖阁!只留下一股浓烈刺鼻的怪香,和地毯上那片迅速扩散的、如同血泊般的暗红污渍。
小翠瘫坐在地上,看着小姐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片狼藉,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
第二天清晨。清河县大街小巷的茶摊、早点铺子,墙根下晒太阳的闲汉,交头接耳,眼神闪烁。一股新的流言,如同瘟疫般悄然蔓延,比寒风更快,更刺骨。
“听说了吗?沈家小姐……闺房里……被烧了!”
“邪火!陈记那泥腿子送的邪物!沾火就着!”
“裙子都烧穿了!差点毁容!”
“啧啧……闺阁重地啊……那陈默……安的什么心?”
“周记铺子里的伙计都在传……说那陈记弄的都是邪门歪道……专招灾祸……”
流言像长了翅膀的毒虫,嗡嗡地飞向城北那座森严的府邸。
灶膛里的火三天没起了。染坊院里冷得像口活棺材。墙角那堆熬皂的草木灰见了底,只剩一层灰白的浮土。熬纸的烂草枯树皮早断了顿,霉烂的次品纸堆在墙根,像座发黄的坟。空气里那股浓烈的怪香水味也散了,只剩下一股子冻透了的、混合着铁锈、腐油和绝望的死气。
299。那三个字刻在陈默眼底,比灶膛的灰还冷。周扒皮的獠牙咬死了每一条缝。稻草、猪油、灰源、甚至烂菜叶子,都被那张油光水滑的肥脸堵得严严实实。染坊像个被抽干了血的尸体,僵在寒风里。
刘二狗缩在门板搭的破台子底下,裹着件露棉花的烂袄,怀里紧紧抱着个粗布包袱。包袱皮被里面的东西硌出棱角。他冻得嘴唇发紫,时不时哆嗦一下,像只快冻僵的耗子。包袱里,是最后几块“霹雳巧环”的残次品,木头疙瘩冰凉。
“哥……没……没人要了……”他声音带着哭腔,牙齿磕得咯咯响,“周记……周记弄了个‘万巧盒’……描金的……里头塞糖瓜……卖得贼贱……咱这……咱这带响的……没人敢碰了……”
陈默没吭声。他蹲在冷灶边,手里捏着半截烧焦的竹片。竹片边缘毛糙,沾着黑灰。他眼神空洞,盯着灶膛里冰冷的死灰。那里面,仿佛还映着金大牙瘫在粪污里抽搐的癫狂,映着群芳阁风筝上狂草的诗句,映着说书时台下泼来的黑汤……最后,都凝固成沈轻眉裙裾上那个焦黑的破洞,和她转身时眼底冰冷的怒意。
胃袋一阵抽搐。空的。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
他猛地攥紧手里的竹片!焦黑的边缘深深硌进掌心,刺痛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半截焦竹。竹片很普通,是后院篱笆上劈下来的,纹理粗糙。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那堆劈剩下的烂竹篾旁。竹篾长短不一,大多弯曲带节。他蹲下,挑出几根稍直、稍厚的。又抽出那把豁了口的柴刀。
“锵!锵!锵——!”
柴刀狠狠劈砍在竹篾上!火星四溅!竹屑乱飞!他动作粗暴,像劈仇人的骨头。几下猛砍,将一根竹篾硬生生劈成几段巴掌长的竹板。边缘犬牙交错,布满毛刺。
他捡起一块,用柴刀尖在粗糙的竹面上,死命地刻划!刀尖刮擦着竹纤维,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竹屑翻卷。他刻得极用力,每一笔都像要凿穿竹板。刻痕深陷,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
甲字壹号
四个字,刻在竹板正中。字迹粗粝狂放,边缘崩裂,带着一股蛮横的戾气。刻完,他随手将竹板丢在脚边冻硬的泥地上。
“刻。”陈默声音嘶哑,像破锣,“一百块。”
刘二狗愣住了,小眼睛茫然地看着地上那块刻了字的破竹板。“哥……刻……刻这玩意儿干啥?烧火都嫌烟大……”
“刻!”陈默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他,眼底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一百块!一块不能少!刻‘甲字壹号’到‘甲字壹佰’!”
刘二狗被他眼底的火焰烫得一哆嗦,不敢再问,连滚爬爬地挪过来,捡起柴刀和竹篾,哆哆嗦嗦地开始刻。刀尖在冻僵的手指间打滑,刻出来的字比陈默的更丑,像蚯蚓爬。
陈默不再看他。他走到染坊歪斜的门板前,上面还留着上次说书时刻下的“下回分解:五贯”、“点诗:十贯”的深痕。他抽出柴刀,用刀背,狠狠刮擦掉那些字迹!木屑纷飞!
然后,他用烧焦的炭头,在刮花的木板上,蘸着昨夜刮锅底刮下的、混合着油泥的黑灰,狠狠写下两行大字:
醉仙酿·百坛绝版
凭牌取酒·售罄无补
字迹狂放狰狞,墨色污浊,像用血和泥糊上去的战书。
写完,他退后一步,看着那两行字。寒风卷过,吹起地上的竹屑和黑灰。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冰冷、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